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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魔王拿起银匙,希尔文却摇摇头。
希尔文不再看那一桌的食物,只是看向魔王: “听说,魔族的集市上有一种幻术糖果,能让人回到没有任何遗憾的美好时间。”
魔王看着他。
希尔文轻轻一笑:“我想吃那个。”
魔王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低声问:“为什麽想吃那个?”
希尔文靠在他怀里,深色略微有些怅然:“往后……可就要作为魔族活下去了。”
他仰头,又一次轻轻地主动去吻魔王,是一个全心依赖的姿态。
想要回忆一下当初在阳光下的时光,这没什麽奇怪的。
魔王有些心疼地低头,深深地吻他,呼吸急促地交缠。
他心痛极了,知道这将是他的爱人永远不可弥补的遗憾。
因此,他必然会满足。
希尔维亚却觉得不对劲。
表面上看起来,希尔文因为越过死线,对魔王态度有所软化,回到了他们曾经温情相对的时候。
但是此时此刻,他待在这具躯壳里,却感知到希尔文异常平静死寂的心跳。
那心跳是如此缓慢和冷寂,哪怕在亲吻和微笑的时候,都没有半分波动。
这和希尔文的态度是矛盾的。
魔王没有发觉这一点,他起身离开两步,但是仍有犹豫。
他张口準备叫侍卫长,让他去集市购买糖果,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心髒突然若有所感,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他回头,然后睁大了眼睛。
“不————”
时间仿佛在瞬息停止,尖锐如刀锋,宛如能撕裂开魔王绝望的视线,让他痛不可遏。
是什麽泼溅开来?晶莹剔透美丽异常,却要带来一场淋漓尽致的死亡?
空空如也的圣水瓶滚落在地上,这还是魔王亲自交到希尔文手中的。而此刻,刚刚魔化的希尔文将它全部泼在了自己身上。
他已经不再是人类,这麽做的下场只有一个。
死亡。
惨烈的死亡。
可他眼神平静,像是在做平平无奇无所谓的告别,就这麽随便地看了世界最后一眼。
希尔维亚眼前湿漉漉的。他感觉自己被圣水浸透,倒是没有太多波动。只有他知道,希尔文不会死。
圣水只会洗掉他身上的魔化痕迹,并不会像对普通半血魔族那样,直接整个蚀化。
然而他浑身一紧,掉进一个令人窒息的怀抱。
那个魔族沖过来不顾一切地抱住了这具浸透了圣水的身体,全然不顾这致命的威胁。
绝望如野兽的恸哭夹杂着躯体被灼烧腐蚀的可怖声音。
圣水融化了魔王的皮肤和肌理,烧灼出触目惊心的烧灼痕迹。
然而魔王没有松开半分,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希尔维亚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魔王接触圣水的模样,如他所料,魔王不至于被整个消融殆尽,却仍然瞬间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骨肉焦黑。
然而他们谁也顾不上这个。
自杀失败的希尔文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重新恢複成金色的长发。
他竟然也没有被圣水整个融化。
本该如剧毒的圣水就像温和微凉的手指,抚摸过他全身,带走了漆黑的魔化痕迹和被侵蚀的痛苦,还原了他的本来面貌。
希尔维亚在这具躯壳里,在这个焦黑狼狈的怀抱里,第一次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特的感受。
他竟然觉得——
他距离死神,如此遥远。
脱离
他们静谧地紧紧拥在一起很久很久。
圣水造成的创伤不是能迅速恢複的, 魔王顶着遍身类似烧伤的伤痕,一声也不吭。
希尔维亚无法想象那会有多疼。
希尔文似乎也有所动容, 他数次张口,最终複杂地说:“这可是圣水……”
魔王没有说话。
“你不怕……被圣水烧死吗?”
魔王低低地说:“我没有死。”
不是不会死,是……没有死。
毫无疑问,希尔文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他擡起手,捂住了眼睛。
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魔王颤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在他的头顶。
“为什麽……”
为什麽……明明越过了所谓命运划下的死线, 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
如果圣水没有洗掉侵蚀,而是像对任何普通的魔族那样把他烧成灰烬……
这样的念头即使掠过一瞬,整颗心髒都痛得皱缩成一团。
希尔文垂下指尖,低着眼睫没有看魔王。
魔王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这个人类会不会给他一个答案,会给他怎样的答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