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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无言许久,才又听他缓缓道:“刘豫涉案重大,山东府也无法全权处置,已交由刑部。”
尹姝不意外,杀人、抛尸、私藏盐引,这些单单一样就已是死罪。
“你可还记得本官先前问你如何看善恶?”
尹姝无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人又来取笑民女。”昨日蔡清还说过,今日又换做他了。
“还记得元娘吗?”
尹姝一愣,她从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地从卫骧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她微微颔首,“自然。”她岂会忘,“她遭受之事民女无法感同身受,可她做事过于决绝,也断了自己后路。”
“是断了后路。”卫骧低语,“你可知那夜你走后,她与我说什麽?”
尹姝不解。
“她说,在看到柴堆中的夹竹桃枝时,她已知晓自己败露,便不想给自己留活路了,若是装作不知将柴尽数烧了,她也可安然一死,无需再面对。”卫骧平心静气,生死在他口中也无足轻重一般,“可她说,那夜你在屋中,她便将夹竹桃枝挑拣出了。”
尹姝震住,眼兀然一红。
她仓皇别过脸去,低下头抹了抹眼角。
卫骧装作不知,“本官只想与你说,这世间之事并非皆为是非黑白,也无你想得这般髒鄙不堪,善恶皆是对人对事。无满善人,亦无尽恶者。”
无满善人,亦无尽恶者。
那他又是哪类人?她似乎从未知悉过他丝毫。
尹姝看向他,侧颜如覆山雾,她有些看不清。
“大人,待这里的事儿终了,您有何打算?”尹姝明明就站在他身侧,可却觉着他离自己极远极远,“是回山东府还是……”
卫骧偏过身看她,她小小的,只到他肩下,每回与他说话皆仰着头,此时她还在等他说话,她看着他,眼睫翕动,清眸流盼。卫骧唇角微动,“你倒还管起我来了?”
“不是不是。”尹姝又怕他误会了,“民女只是随口问问。冒犯大人了,大人恕罪。”
卫骧反问,“那你呢,有何打算,是继续回你那破败的小地儿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仵作?”
“兴许吧。”
她说谎了。
想回去吗?她当然想,孙淑兰还在家中,她放心不下。可她又不想,她不甘心拘泥于那一方天地,那不是她的宿命。
“在辽东待着确实有些屈才。”他的声音里还有些许惋惜。
听到他的话,尹姝擡眸,眼神都清亮了不少,眼底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盼。
她似乎在等什麽,她自己也不知,是想等卫骧的嘉赞?还是等他的一句:尹姝,日后就跟着本官验尸吧……
“不过你姑娘家的一人在外多有不便。”他说话与平日一样,淡淡的,没有情绪,“到时本官派人送你回去。”
尹姝眼里的光剎那间暗了下来。
是她想错了,那些话不是卫骧会说出口的。况且,待他回了山东亦或是回了应天府,哪里会没了有本事的仵作,又不差她一个。
卫骧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来,递到尹姝手上。
荷包上还有他的余温,她冰凉的手在触及之时竟有了一丝暖意。
“大人,这是……”尹姝掂了掂,稍沉。
“酬劳。”
还有酬劳?quot大人说会替民女祖母寻个好大夫,民女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奢——quot尹姝说话声戛然而止,眼睛紧紧盯着荷包不敢眨。
一、二、三……八、九、十。
竟有整整十贯钱!
这赶得上她近一年的工钱了。卫大人不愧是卫大人,出手就是豪气。
“怎麽?”卫骧见方才还有些失落的尹姝见了钱猛然间提起精气神,眉梢不由微挑。
“没没,就是觉着大人给的着实有些多了。”
尹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不肯从荷包上挪开,卫骧看着失笑。多吗?他倒是觉得她挺满意的,“这两日你辛劳了,也耽误了你不少时日,该拿的。里头给你换了些铜子,回去路上买些吃的。”
许是觉得这话说出口有些怪恙,卫骧又添了句,“蔡清弄的,他心细些。”
荷包就是市面上能见的那些,可也能见着是花了心思挑的,里头十贯钱,有九张纸钞,还有一贯是用细麻绳串起的铜钱。想来也是,卫骧何尝会在这等小事上费心思。
“不辛苦不辛苦,多谢大人。”十贯,就当孙淑兰将她收走的钱又尽数回来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
尹姝颔首。
“嗯,再休息半刻我派人送你下山。这个时辰走,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去。”
尹姝心口一滞,闷闷地回应了声,“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