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老师,没毛病,可以处。薛鹤竹心里的疙瘩彻底解开了,心情十分畅快。秦漫漫似乎也想到了这些,终于松懈下来了。
心情一放松,他们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离开的方向。
“看,小岛在沉没!”秦漫漫指着行船的反方向说。
这座岛正是他们来时登陆的地方,小考私塾的所在地。
薛鹤竹适时解释道:“这里的每一个副本都是一座岛,副本通关后,玩家可以激活船印坐船回到后天岛,而副本小岛就会沉没。”
小岛像鲸鱼一样下沉,在小岛已经被海水吞没的地方,有一大片黑色花朵像鲸鱼喷水一样涌出来,随着海浪散开。
金曜说:“我来的时候也见过这种花,不知道叫什麽。”
薛鹤竹捋起袖子,拿出一副专家派头:“这花日常生活里不常见,影视剧里算是常客,叫黑色曼陀罗。它代表着无法预知的爱和死亡,被用太多次了,有点俗了都。”
“俗点挺好的。”金曜点头道,“俗跟普通和安稳挂鈎,这麽一想这花还蛮亲切的。”
“……您这个解释还挺有新意的。”
船夫一只手划着船,腾出一只手将一个羊皮纸卷递给离他最近的薛鹤竹,说:“客人们,旅途还长,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好的,谢谢老伯。”薛鹤竹接过羊皮纸卷,转头对金曜和秦漫漫说,“这个是上个副本的剧情回顾,要看一下吗?”
二人点头同意。
薛鹤竹展开羊皮纸卷,纸卷上出现了小考私塾里的场景。画面里,穿着红校服的学生们如机器一样在不停地学习、写作业、考试。在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和严格的时间管控下,他们眼神涣散,对书桌以外的任何事情提不起半分兴趣——除了对其他同学发洩恶意的时候。最好的发洩对象当然是与他们都不同的人,即异类。很显然,周雪梦就是那个异类。毕竟连老师也不喜欢他,给他贴上了哭脸贴纸,责怪他拖了班级后腿。周雪梦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校园时光,约一年。
可令周雪梦最痛苦的并不是同学的霸淩,而是因为他的敏感,效率金属对他的影响非常严重,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金属在慢慢地淩迟他的灵魂。
他清楚地知道看书做题不能成为自己活着的全部内容,也对优工厂的光明未来没有任何期盼,他总是想看窗外的天空、树木、幻想远方的好风景,而且还常偷偷溜到六楼去自己学着弹琴。那是一架很古老的钢琴,琴盖里还藏了古旧的乐谱和学习笔记。小考私塾改建自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那时的学校还有音乐课,多令人羡慕。
……
剧情内容其实金曜等人已经探索得差不多了。周雪梦死后化为鬼,终日徘徊在六楼的音乐教室和天台,无法离开,因为那座被加固过数次的金属雕像对他的伤害太大。鬼学生们作为灵体同理,他们只有在周雪梦的音乐声里才能得到片刻安宁,因此誓死护卫音乐教室和周雪梦,甚至会在遭遇威胁时不顾一切,手拉手妄图与巨大的雕像正面抗衡。
剧情播放完毕,羊皮卷化为飞灰飘走了。
船上的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仍沉浸在这个副本所展现的世界里。
被剥夺兴趣爱好,剥夺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没有好奇心,没有求知欲,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自己在做什麽、想要什麽,这样人就可以日複一日不停歇地学习或工作。
从来没有享受过美好、快乐和自由,就感受不到灵魂被压抑囚禁的痛苦,少了新闻报道上所谓的胡思乱想与矫情病,“成绩”因而更高。这就是小考私塾、优劣工厂、或者说这座小岛,这个副本世界的运转逻辑。毕竟作为工具,避免一切非必要的损耗,工作的效率才会更高。
久久没作声的秦漫漫忽然没头没尾地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浪漫又残酷的收尾,有点难过。”
薛鹤竹也露出了少有的深沉的一面,“没想到这个恐怖副本的内核是个温柔的故事,残酷的土壤里生出浪漫的花。可惜他很快就凋零了。”
他们又安静了下来,耳边只能听见船动时的水声。
薛鹤竹轻轻哼唱起周雪梦八音盒的那个旋律,《起风了》。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海浪翻涌着,海风轻吹着,远方的小岛缓缓沉没到海平面以下。
那个爱穿蓝裙子的、爱唱歌弹琴的、爱屯风景海报的周雪梦与他的鬼朋友们一起,与终生没能离开的小考私塾一起,与隆隆作响、永不停息的工厂一起,与这座很小很小的岛一起沉入了大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