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向前两步，眼眶跟着热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Nick？你到东京来的事，为什么非得透过雨兰姐……为什么你不肯亲自跟我说一声？」疑问不问则已，一问便把我炸开了。我才发觉在感情世界里，我是多么高傲自恃。我从未追求过什么人，不曾遥望过什么人的背影，三秒胶，三秒见效，根本不假外求。我不曾经历过这种求不得的过程，即使一万个想赶上眼前的背影，过去的我也只是拚了命地说服自己：Nick是直男、Nick对我不感兴趣、直男背对我是理所当然。我竟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敢，去扳住这男人的肩头，询问他背对我的原因。「明明是你把我叫到东京，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把人带去旅馆，却一句话也没交代，隔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我很有趣吗？整我和苏梁很有趣吗？看我在你眼皮底下惊慌失措很有趣吗？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水光沾湿了领口。我用手掩着鼻口，尽力不让我的体液破坏他的作品，潮湿的感觉却在掌心散开，直到Nick挪开我的手。「Albert。」他叫我的名字，语气有些慌乱，一如那如梦一般的夜晚。我别过头，不让他直视我的脸，但他却扳过我的下颚，强迫我和他正面相对。朦胧中我看见Nick眉头紧皱，他张开唇，一脸欲言又止。半晌他忽然低下头，我以为他要吻我，但他只是伸开双臂，从背后搂住我。像亲人、又像最亲密的朋友，我很少被男人这样拥抱，Nick的体温透过交缠的臂膀，切切实实传递进我的体内。「……对不起，Albert。」我还沉浸在他的温度里，便听见他叹了口气，「我无意让你感到难堪……虽然就结果而言，我好像还是这么干了。但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Nick的声音如瓦釜雷鸣，搭配他的拥抱，我几乎融在他的臂弯里，连四肢都酸软不已。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受这个人吸引，尽管不甘心，但身体的感觉诚实起来令人绝望。仅仅只是一个拥抱，我却愿意为了它抛弃一切。「我只是想……不想失去你们，你和Sui。」Nick就这样搂着我，好半晌才叹息似地开口：「特别是Sui，以前我对不起他的地方太多，我亏欠他有多深，我直到最近才慢慢领略过来，我不想再伤害他第二次。你和Sui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们之中任何一个。」Nick的话让我迷惘不已，我退开两步。「失去我们……？什么意思？」我问道。Nick高大的身影停伫下来，宛如一尊沉默的塑像。我直觉他在挣扎什么，忖度着该不该把某些话说出口。他松开我，转身坐回工作室那把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把他已然剪短的发往上推，从肺部深处挤出一口大气。「……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说的。」他说。「他？谁？」我被Nick没头没脑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呃……是苏梁？」Nick把唇瓣抿成一线，他在工作桌上摸索，摸出一盒Hion的香烟，拢在唇边点燃了。我不知道Nick竟嗜烟，还是这样复古的品牌。他坐在椅上，闷不吭声地吞吐一阵，烟雾笼住他那张轮廓细致的脸。「那天晚上……就是我住进你家的隔天，Sui打了电话给我，说要约我见面。」Nick把烟搁在唇边，总算开口了。我一怔，思绪飞回数月之前那个惊魂夜。就是那天晚上，Nick回吻了强吻他的我，丢下那条引人遐思的奥莉薇，从此飞到北回归线的另一头。而苏梁，在同一时间因为高粱的威力醉倒在家里，因而没能在关键时刻插上一手。——我本来以为应该是如此。甚至苏梁之后请了数日的假，都被我解释成宿醉加上懊恼的结果。「那天我人刚从日本回来，Sui还特别到机场来等我。我们在机场一家小咖啡馆会面，Sui一见到我，就向我低头。」Nick说着，「他恳求我，不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把我带走……？」我怔住了。Nick抿了下唇，「我确实有带着你一起去东京的念头，在那个时候，几乎就要打电话跟你谈了，我不知道Sui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总之，他说他这辈子非你不可，他还说，你们早就在交往了，只是顾虑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一直保密着。」我哑然失声，Nick又继续说。「他还说他让儿子见过你，他儿子很喜欢你，也很赞同你们两个交往的事。你们好不容易有个家庭，同性关系维持不易，你是他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携手一辈子的伴侣。失去了你，Sui说他此生再碰不到第二个。」那段话只怕让Nick刻骨铭心，这种煽情肉麻的句子，明显是苏秀才御用的，而Nick竟将它们一字一句刻在脑袋里。「Sui还说你心思单纯、又年轻，倘若让你知道我有这个念头，你一定会脑袋一热，义不容辞地陪我飞到东京来。他还求我暂时别再联络你，让你冷静一段时日再说，他会好好向你说明原委，不会让你有所误会……但看来Sui好像没这么做。」我想过苏梁可能和Nick接触过，也隐约猜到苏梁知道Nick行踪的事。但没想到苏梁做得如此之绝，若不是Nick透过杨雨兰施压，戳破了了这层纸，只怕我一辈子都会被蒙在这张大鼓里。……原来如此，所以耶诞夜那天，苏梁才会如此进退失据。他急着把谎言变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唯有如此，他才能放心地带着我这个「男友」重会故人。「我不想伤害Sui，无论如何都不想……却也无法放弃让你当模特儿的念头。我曾想过再请Ann来帮忙，但你给我的刺激和发想，和Ann给予我的，是截然不同的形式，唯有在你身上，我才能找到DaoMau的终点。非你不可。」Nick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