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人说这些事。」Nick说，语气也难掩感慨。他默默地啜了几口酒，直到杯底朝天，又继续刚才一度中断的话题。「当年赴东京后，我一度无心创作，认为自己没有设计的才能，这辈子根本走错了路。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和Ann找朋友鬼混。Ann好几次劝我，但那时候的我根本听不进去，还嫌她啰唆，为此我们吵了好几次架。」Nick走回吧台，斟了杯威士忌，摇晃着杯中冰块，又走回苏梁的房间里。「如果那时候不是遇见了Sui，遇见那个从对时尚一窍不通、最后却能在东京大百货的采购位置上站稳脚根的眼镜小子，我这一生，只怕都会是那个样子。「Sui让我觉得，我那一次失败根本不算什么，比起Sui在东京承受的，我受的挫折不过是像跌了一跤那种程度。人并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彻底完蛋，一次失败也不代表你没有才能。人的才能，大半是靠努力堆积出来的。」Nick啜了一口杯中物。「是Sui教会了我这些。如果说John是DaoMau的生身之父，Sui就是让DaoMau重新活过来的救世主……我到现在，一直都还很感激他。」Nick忽然戛然而止，我不清楚原因，但像这样听他侃侃而谈另一个男人，虽然对象是苏梁，我竟觉得胸口闷一阵疼一阵的。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陌生得令我难以消受。这时我注意到书桌上有个倒盖的相框，便伸手把它掀起来。入眼的画面令我颤了下，那是张三人合照，我几乎立即便认出来，那是杨雨兰、范尼克，还有苏梁。杨雨兰站在照片的最右边，令我惊讶的是，她和现在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所谓冻龄美女莫过于此。仍然是短得像男孩的头发、一袭朴素的蓝色系裤装，唯一算得上名牌的就只有下半身的鬼洗牛仔裤。但即使是如此男性化的穿著，我却能感受到从这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溢出相框的女性魅力。Nick站在照片的最中央，看见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片刻。男人过了三十五，姿色果然还是点落差，特别是Nick这种希腊型男系统的。照片中的Nick俊美得令人屏息，目测大约是二十五、六岁，正是一个男人盛开的年纪。他的皮肤比起现在来颜色深，泛着艳阳下小麦般的健康色泽。下半身穿着像是冲浪手的紧身泳裤，上半身则套了件运动款的吊嘎，手臂的肌肉和现在一样精实，染成淡金色的额发上架了副太阳眼镜，五官轮廓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他面对镜头，露出自信近于跋扈的笑容。我没有忽略他紧扣杨雨兰腰身的左手。而在照片最左侧的，是苏梁。之所以认出那是苏梁，还得拜那副黑框眼镜之赐。照片中的苏梁和现在落差极大，不单是黑框眼镜，苏梁留着及肩的长发，但明显没有整理，任由它乱糟糟地披垂在耳际。明明背景是海边，他却穿着一件破旧的西服裤，上半身也还是衬衫，扣子还掉了一颗。他的足趾赤裸，像是怕羞一般缩在裤管的阴影下。Nick的右手拉着他的手，他几乎缩到Nick身后去，即使Nick如何努力把他拉到镜头前，存在感还是有限。明明是在同一张照片里，Nick和杨雨兰的部分浑然天成，苏梁却像是事后才合成上去的。镜头虽然完整Take到他了，他却看起来还在照片之外。「没想到这张照片还留着。」Nick的嗓音响起，浑厚低沉，近在耳际。我吓了一跳，微回过头，才发现这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且他站得极近，几乎是紧贴着我的身体。他的大腿贴在我腿后根上，我的肩碰触到他的胸肌。他一手还拿着威士忌酒杯。他好像又去倒了一次酒，酒杯是满的。另一手越过我肩头，捉住相片边框。「我记得……这应该是Sui住进我这里的第一年，隔天是他生日，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别窝在家里，参与我和我朋友的海滩派对。这照片应该就是那时候拍的。」Nick把酒杯送到唇边，随兴地啜饮一口。他的体温比平常高上许多，我想是因为威士忌的缘故。「真年轻……这应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哈，年纪真是个残酷的东西，年纪过了，就算把设计得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唤不回逝去的岁月了。你说对吧，Albert？」他用一如往常幽默低沉的嗓音说着。但他离得我太近，雨夜雷鸣，我根本听不清。他把相框重新倒盖过来，手也从我肩上收了回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如骤雨急风，位置几乎到了喉咙里。Nick一个仰头，把手里的威士忌干尽，我没去算那是他今晚的第几杯了。他面色尚属正常，但脚步已有些摇晃，他忽然拉过我的手，吓了我一大跳。「好了，Sui的房间也看得够了。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他笑着。「好东西？」他从我身后退开，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是什么？」他对我眨眨眼，唇瓣微启。「MyCastle。」他说。第二九章「MyCastle。」他说。我不明白Nick话中之意，但他这种顽童一般的语气，我向来最难抗拒。他也没打算先征得我同意，我踉跄出了苏梁的房，被他拉着走到走廊的最末端。那里有个夸张的白色木质大门，装饰的真像城堡一样华丽。我本来以为那是主卧房，但Nick应该不至于秀主卧房给我看，『锵锵，Albert，你看！这张大床是我把妹专用的，女人只消上了这张床，贞女也会化身成荡妇！』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