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半
汀兰阁内,王靖潇和忏奴各自说了自己的发现。
王靖潇说:“想不到文公竟是这种人。你一直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说出口呢,山庄里的人都选择遗忘。”忏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你认识的文公和别人认识的文公可能大相径庭。况且我若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那你呢?”王靖潇问,“我眼中的你和别人眼中的你是否一致?”
忏奴莞尔:“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别人又是怎么看我的?”
“我自然觉得你是最好的。至于别人……”王靖潇哼哼唧唧一阵,就是不说话。
“是什么?”
“我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
“是不是别人跟你说我什么了?”忏奴收敛笑容。
“也没有,就是聊天时说起织造厂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忏奴耍小性似的往桌案边一靠,双臂胸前交叉,瞥眼嗔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背后嚼舌根子,说我坏话。”
“哪有,谁敢说你坏话。”
“我刚去织造厂时人生地不熟,织造厂上上下下大小管事无人服我,他们欺我年轻,阳奉阴违,暗处使绊子,想方设法撵我回去。为此,父亲没少在信里骂我。”忏奴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我做了些事,换了一批人,他们这才渐渐服帖听话。”
王靖潇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本能觉得那肯定是不好的、阴暗的,是一些说出来就会让彼此都不舒服的事,因此他选择不知道,不听不想,他的忏奴便永远光彩照人。
“有些时候,不是我想变成什么样,而是我不得不变成某些样子才能生存下去。”忏奴看着他,“我不像你,生来就什么都有了,我一无所有,必须努力去追赶,拼命活,才能活出你的模样,才有资格和你一起并肩看这世间的风景。”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王靖潇轻声说,“我爱你。”
“是吗?”忏奴自嘲地笑了。
爱,是世间最矛盾的东西。就像玉磐,历经千年仍巍然不变,却又脆弱得禁不住一点点磕碰,必须放心尖上呵护。
王靖潇不知他在笑什么,以为说错了话,连忙保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忏奴羽睫微动:“我也是。”
“先不提这些,我们来说些别的。”王靖潇在桌边坐下,展开纸开始写写画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忏奴扭着身子看,上面写了些人名,廖夫人、宋世君、李紫舟、玉湘、江燃……等等。“写这些干嘛?”他问。
“刚才宋琰遣人来说,所有仆役身上皆无腰伤,因此,行凶者就潜在东西两苑的主人们中。”王靖潇把前两个名字圈出:“我大概梳理了一下,他们俩的嫌疑最大。根据现有证据,他们有动机和时机,可调动的人力也最多,很有可能在你昏迷的时候进去行凶,然后再嫁祸于人。至于李紫舟,他有可能是宋世君的帮凶,而江燃,他和廖夫人关系好,说不定也知道实情。”
“廖夫人一届女流连杀两人恐怕有难度。”
王靖潇道:“她也可指使别人去做。”
“我倒觉得江燃和单荣的死跟廖夫人没关系。”
“怎么说?”
“江燃暂且不提,单荣是账房先生,她需要他。反倒是宋世君……”忏奴说,“我们该去玲珑轩和单荣的屋子里搜搜,说不定有发现呢。”
玲珑轩内,阿慈哭哭啼啼,听得王靖潇心碎。
他拉过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拿出上好的丝帕擦眼泪,柔声道:“之前问的匆忙,现下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你家主人出门前后有何异常,都说了些什么?”
阿慈缩着脖子道:“他吃过晚饭回来,心情很好,跟我说会有笔小小的进账,然后就出去了。我问他干嘛去,他说收账。”
“他做放债生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道。”
“他找谁收账?”
“没说。”
“你把怎么发现他的经过再说一遍。”
阿慈哭诉:“我等不着他,就出去找。刚出门,就听前面有动静,我好奇,隐在树干后面瞧,看见有个黑影好像拖着个东西走。就在这时,又有人来了,然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害怕极了,不敢露面。又等了好久才走过去看……”
王靖潇和忏奴对视,说:“咱们疏忽了,玲珑轩竟然不是案发地。”
忏奴问:“你看见那人的长相了吗?”
阿慈摇头:“没有。”
“大致体貌特征呢?”王靖潇问。
阿慈想了想,刚要说话,这时窗外忽来一阵风,忏奴惊道:“谁在外面?!”
王靖潇想都没想就往外冲,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连个鬼影都没有,回到屋中说:“你眼花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忏奴有些不好意思:“也可能,今晚发生太多的事,有点草木皆兵了。”
王靖潇让阿慈继续:“记起什么了吗?”
阿慈黝黑的小脸皱巴巴的:“那个……大概……”
“你说清楚,别大概啊好像啊之类的,好好用脑子回忆一下。”忏奴蹲下身子,拉住阿慈的小手,“别害怕。”
阿慈身上打激灵,快速道:“那人身材高大,动作敏捷,十分健壮,应该是个男的。”
王靖潇挑眉:“真的吗?”
“嗯嗯,不敢扯谎。”阿慈此时已经不哭了,吸溜着鼻子,目光闪烁。
忏奴把王靖潇拉到门外,说:“你觉得是谁?”
“二庄主。”
“我也这么想,现在山庄里的这些主子中,身材魁梧的也就只有他了。我们再去单荣房间看看吧。”忏奴说。
王靖潇不认识账房,忏奴在前面带路。由于已到深夜,路上几乎没有人,偌大个山庄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外,一片死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靖潇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在家中闲来无事,起了捉弄忏奴的心思。他寄到天祉山庄一个锦盒,并附上信说送给忏奴一匣子冰玉。只是后来他并没有收到回信,不知后续如何。
而现下他既然想起来,便随口将此事说了,忏奴稍稍回头:“你还好意思提,我收到匣里里外外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你说的冰玉是什么,只有潮乎乎的木匣子,后来才想明白装的可不就是雪。”
“我取的是冰清玉洁之意,送你正合适。”王靖潇道,“你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在家里还巴巴地等着呢。”
忏奴继续向前走,灯笼却始终向后照着,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连同惨笑一起被藏得严严实实。
他收到所谓的礼物时,还在床上躺着,因为做错事而被父亲痛打一顿,整整七天下不了床。等他伤好之后,便把这个无聊的恶作剧忘在脑后,忙别的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王靖潇拉住他的手。
“我忘了回信。”忏奴道,“况且你又没说要回。”
“我送你东西自然是希望回信的。”
“一个破盒子而已。”
“那你扔了?”
忏奴用余光看他:“我们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单荣的房间其实就是账房的后院,前面一间用来处理文书,后院住人。
“他一个人住?”王靖潇问。
“对,他家眷都在城中,每月固定几天回去探亲,剩下的日子都在山庄内。”
院子外面有人把手,许是得了指示,看见他们进去并没有阻拦。
“以前你来过?”
“来过。织造厂的成本和利润要报给他做总账,所以找过他几次。”
“二庄主的银矿也是吗?”
“都是一样的。”
“银矿如何赚钱,既然为朝廷开采,铸银也归朝廷……”
“这其中门道就多了。银矿能开采多少都是不定的,虽然朝廷有定额,但这定额也不是一成不变,上下浮动很厉害……至于铸银,多少都得有损耗,只要账面上过得去谁又能亲自去查消耗的真实比例是多少。”忏奴停顿了一下,又道,“这还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做法,还有更堂而皇之的,那些成色欠佳的废料混上其他合金再造,出来的银器也都是上好的工艺品,大批买家等着,这笔钱是私钱,朝廷不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真是复杂。”
单荣的私人房间没什么可看的,全是些家具摆设,很简单。重点是他办公用的书房。
王靖潇不知道要找什么,翻翻这看看那,感叹单荣账簿上的字迹工整又漂亮。相比之下忏奴算是有的放矢,直奔书桌,在众多书册中抽出一本翻看。王靖潇凑过去一起看,这是本分账,封面写着东苑二字。
“西苑的呢?”忏奴看了一会儿放下来,四处寻找。
王靖潇也跟着找,但到处都找不到。他忽然想起之前李紫舟跟宋采仙透露的话,一拍大腿:“嘿,说不定是李紫舟这小子拿的。”
“他拿它干嘛?”
“李紫舟肯定在账上做手脚了。”
“他的事瞒不过宋世君,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可如果是宋世君杀的单荣,那他为什么又要杀江燃?”
忏奴道:“李紫舟能做的事江燃自然也能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靖潇皱眉:“你知道?”
“隐约有所耳闻,江燃自己没有正经营生,又好摆阔,那点月钱远不够花销,于是打起放高利贷的主意,可放贷要有本钱……”
“他找到单荣借?”
“没错。”
“单荣竟敢如此!”王靖潇着实惊讶,做假账是很严重的罪过。
“我猜……二庄主因为银矿的事跟父亲起了争执,杀了父亲,然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单荣,把账本拿走,让其他人无从查起。至于江燃,他不过是倒霉的障眼法,混淆视听。”
王靖潇想了想:“这番推测倒也合理,只是他如何做到的呢?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确实到过现场。”
“我们可以再去一趟明正堂,看看有没有遗漏。”
“也好,反正钥匙在我手里。”
他们马不停蹄赶往明正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正堂还和他们走时的一样,王靖潇前前后后再没发现其他异常。忏奴拿起茶杯闻了闻,王靖潇见了奇怪道:“又闻出什么了?”
“没什么。”忏奴放下茶杯,忽然指着墙角道:“那是什么东西?”
王靖潇看过去,地上有个绿油油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是半枚玉玦。
忏奴辨认道:“是二庄主的。”
“你确定?”
“确定,这是他经常佩戴的饰物,上面有他最喜欢的菱形花纹。”
“如此说来……”王靖潇把玉玦握在掌心,“一切都对上了,可阿茗……”
“说不定,阿茗的死也是他所为。他威胁阿茗作伪证,然后又杀人灭口。”
“有道理。”王靖潇道,“不过我还要再去见他,看他怎么说。”
“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见他。”忏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好,我去就够了,你回汀兰阁等我。”
忏奴与王靖潇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汀兰阁,而是溜溜达达转到至简园。
廖夫人恪守守岁的礼制,歪在一张贵妃榻上看书,见他来了眼中闪过厌恶:“你来干嘛?”
“夫人好兴致。”他看到书名写着《芳菲传》,这是时下流行的一本传奇话本,讲的是妙龄女子被冤枉谋杀亲夫后历经磨难终得昭雪的故事。
廖夫人把书倒扣下来,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事?”
“来帮夫人解决心病。”
“你是被打傻了吗,我哪来的心病?”
“那我换种说法,我来请夫人帮我解决一桩心病。”
廖夫人屏退左右,正色道:“别打哑谜。”
忏奴笑而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为什么,廖夫人觉得忏奴跟以前不一样了,全身散发着冷然的气质,笑容里有种叫人捉摸不透的毛骨悚然。
王靖潇再次踏足碧水阁,恰逢李紫舟也在。
宋世君没好气道:“一日临门三次,你当这里是你家?”
王靖潇满脸堆笑:“都是二庄主热情好客,让我这外人感到了不是我家却胜似我家的温暖。”
宋世君语塞。
李紫舟道:“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王靖潇伸手拦住:“我一来你就走,这叫我于心不安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之间有嫌隙。”
李紫舟毫不客气:“我跟你本来也不熟。”
“多聊聊天就熟了。”
李紫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又坐回椅子喝闷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靖潇像没事儿人似的不请自坐,大咧咧的好像真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舒适自在。
宋世君沉着脸道:“你一来就没好事,这回又想问什么?”
“单荣的房间里少了西苑的账簿,想问问您见着没有。”
“没有。”
“那你呢?”这是对李紫舟说的。
李紫舟道:“账房里的东西问我干嘛?”
“我以为你和单荣很熟。”
“我跟他不熟。”
“单荣房中另有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我觉得你会有兴趣听。”王靖潇掏出来,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四月廿三,玉葫芦一对儿;七月初九,碧螺春三两;十月廿六,银一百三十两……”
“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落款可都写的是你的名字。”王靖潇放下册子,“你送了这么多东西,我以为你们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李紫舟道:“我们只是私下关系不错。在公事上可没有掺杂私事。公与私,我们一向分得很清。”
“是吗?”王靖潇道,“可我怎么听说了一些话,关于你挪用公款的事。”
“无稽之谈。”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礼物,或者叫贿赂更合适些。”
“我……”李紫舟额上渗出冷汗,眼睛求救般看向宋世君,后者呵呵一笑,“账上的事是我们宋家的私事,我们自己解决,就不劳王公子费心了。”
“你们的私事已经出了人命,还叫私事?”
“廖夫人只叫你去查文公之死,可没让你查单荣之死。”
“我认为他们的死连同慕伶人的死都和文公之死脱不开关系。”
“何以见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心里清楚。”
宋世君脸色突变:“王公子,话可不能乱说。”
“难道不是吗?”王靖潇掏出半截玉玦。
宋世君惊道:“你从哪来的?”
“这应该是您的吧,我从明正堂找到的。”
“不可能!”宋世君拍案而起,“这件配饰我不慎丢失,怎么会落到明正堂!”
“我不这么看。”
“这是有人蓄意陷害!”
“谁陷害您?”
“廖夫人,忏奴,宋琰……东苑的人都想陷害我们。我兄长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想把采矿权收回,现在他死了,可其他人还不肯放过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您呢?您是否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而杀了他?”
“没有!”宋世君上前一步揪住王靖潇的衣领。
“是您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忏奴的吧。”
“我没有,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到过明正堂,一直跟杜晚一起。”
“可您跟我说您去过明正堂的院子,还听到了里面的呼声。”王靖潇毫不退缩。
“我说谎了,我没有去过,阿茗可以作证!”
“阿茗已经死了,死在了西苑。”王靖潇轻轻说。
宋世君怒目圆睁,手卡住王靖潇的脖子用力收紧:“我要杀了你,你死了,宋家就安宁了!”
王靖潇呼吸不畅,不停捶打挣扎,从牙缝中挤出字句:“你若杀我,整个宋氏就完了。”
李紫舟吓得上前拉扯:“父亲,快住手,他要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死了才好!”
李紫舟掰着宋世君的手指大声尖叫:“父亲您疯了吗!他可是茂陵王家的家主,要是死在咱们这,咱们可就真完蛋了!快松手!松手!”
宋世君缓过神来,手上稍稍松力,这时眼前突然一花,一阵异香飘进鼻孔,心神荡漾之际双腿软了下去。旁边的李紫舟搀住他,也觉得有些头晕,最后双双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靖潇收起小玉瓶,兀自顺着气,对情况稍好些的李紫舟道:“只是些迷药,过会儿你们就会恢复。”他摸着脖子,心有余悸,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要阿苍跟着了。
他跌跌撞撞往外走,看见杜晚朝他跑来,下意识又扬起小玉瓶,杜晚头晕脑胀地倒在地上。
他前后看看,觉得把杜晚留在雪地里太不厚道,于是又费力把人拖到屋中,和另两个人挨着。
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蜿蜒拖痕,霎时间脑中灵光突现。
如果江燃是被人在别处杀死转移过来的,那么地上一定还有痕迹,雪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不会有新雪覆盖,拖痕不会很快消失。
他一口气跑回玲珑轩前面的小路上,拿着灯仔细找,从纷乱泥泞的脚印中慢慢看出一条印记。渐渐地,印记开始分明起来,恰好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宽度。
他跟着印记慢慢走,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拖痕不见了。前面出现两条路,右边稍窄,通向一处小花园,过了小花园就是云霄路。左边的幽深曲折,通往更远处的无心小筑,是忏奴的住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弯腰在地上找寻,无瑕的雪上散落着细微点状物,他不需要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血迹,江燃的血迹。
他的脑子又乱了。如果他是凶手,打算施行谋杀,那么一定不会选在这么个三岔路口进行,随便哪个方向来人都会撞破。
可凶手偏偏这样做了,是什么原因才迫使凶手铤而走险不顾自身暴露的危险也要在此行动?
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并非预谋,而是临时起意。
如果凶手是宋世君,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江燃见面,他又要以什么借口把人骗到这里,单荣当时是否在场?
他站在那里思考了很多,突然觉得自己的方向感变差了。在此之前,他自觉头脑很清楚,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脑子却变得糊涂,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干扰他的思路。是什么东西呢,他又说不清道不明,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参与调查的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看着事情一点点脱离掌控,无论怎么调查就是查不到点子上。
他懊恼地一脚踹在边上的树干上,雪簌簌下落,洒满头脸,烦躁的心在陡然而至的冰冷中平静下来,心里又重新梳理一遍整个事情的脉络,想起玉湘的话。
既然慕伶人昨天晚上出去过,那么廖夫人所谓的整晚都在回鸢楼的说法就站不住脚,很可能她也出去过。
至于去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晚了还能去哪儿,月黑风高必定不是闲逛!
他蓦地转身,朝至简园大踏步走去。
至简园内,王靖潇等不及通报直接闯了进去,却意外发现忏奴就坐在一旁。
“忏奴?”他走上前,关切道,“你怎么在这?”
“是我来找夫人的,商量织造厂交接的事。”
他嗯了一声,对上首一欠身:“夫人,有件事我要问清楚。”
“什么?”廖夫人慢悠悠说。
“慕伶人死前曾透露他昨夜离开过回鸢楼,对此您怎么看,之前您可是没有提过半分。”
“不可能!他毒发身亡怎么可能有时间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不可能?您怎么知道他不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廖夫人回答不出,道:“我就这么顺嘴一说,不为什么。”
“那请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出没出去过我怎么知道,我睡着了。”
“那……”
“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二庄主。”廖夫人走下来,“听忏奴说,你在明正堂找到了他的半截玉玦配饰?”
“正是。但他不承认,只说丢失。”
“这是狡辩,那玉玦价值不菲,他颇为喜爱,只在重要之日才会佩戴,又怎会轻易遗失。要我说,定是他发现玉玦缺失有损,心虚藏了起来。仔细搜查定能查出来。”
“夫人这是要搜查碧水阁?”
“有何不可?天祉山庄以东苑为尊,他们不得不从。”她吩咐去叫上宋琰,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去往西苑。
忏奴起身也迈腿出去,王靖潇急忙拉住他:“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问我了,我不敢说谎。”
“只是这么简单?”
“以前我说谎,她用戒尺打我的脸,好几天都说不了话,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了。”忏奴毫不掩饰地望着王靖潇,神色坦荡,以至于王靖潇为自己的些许怀疑感到羞愧:“算了,我们也去瞧瞧吧,看最后能演变成什么样。”
“等事情结束,你就带我离开吗?”
“当然,一刻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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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琰赶到时,廖夫人已先一步到了碧水阁,并让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他看着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疑道:“这些都是搜出来的?”
廖夫人坐在主位上说是。
他指着半截玉玦道:“有什么意义吗?”
王靖潇在一旁解释:“意义非凡。它的另一半是在明正堂发现的。”
宋琰明白过来,明正堂每日打扫,若是先前落下的不会发现不了,这一定是案发时遗留在那里的。他在屋中看了一圈,没发现宋世君,问:“我二叔呢,怎么不见他?”
廖夫人道:“他中了迷药,我派人把他移到二楼了,一会儿就醒。”
王靖潇补充道:“他之所以中迷药是因为想杀我,我不得不自卫防身。”
宋琰毫不怀疑宋世君做出这种事,连亲哥哥都能下手残杀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拿起账簿翻看,越看越惊,越看越怒:“近一年来西苑的亏空赤字极严重,怎么没人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就要问死去的单荣了。”廖夫人幽幽地说,“他们狼狈为奸,做阴阳账,表面上山庄财力雄厚,实则都被掏空了。”
“父亲知道吗?”
廖夫人伤心道:“你父亲很可能就是知道了他们的事想要收回采矿权,才被……”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呜咽。
“这是真的吗?”宋琰问王靖潇。
王靖潇犹豫道:“现在只是猜测,一切得等二庄主醒来才能问清楚。”
宋琰气道:“我可等不了!”说着三两步窜上二楼,把迷迷糊糊的宋世君拉扯下来。
宋世君刚刚苏醒没多久,脑子还晕着,但被宋琰这么一折腾倒也清醒不少,站定之后用眼睛一扫,大概猜到事情原委,积攒起力气首先对王靖潇发难:“你竟敢给我洒迷药,真是该死!”
王靖潇不以为然:“你伤我在前,我防卫在后,道理放哪儿都讲得通。”
宋世君眼中满是戾气,看见桌上的半截玉玦,瞳孔瞬间放大:“怎么还有半块,在哪儿找到的?”
廖夫人道:“事到如今你还装糊涂吗,这就是在碧水阁搜出的。”
“不可能!玉玦我今天晚上从云海楼回来后就发现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我们也没看见你戴着去呀。”
宋世君愣住,随即想起来在去云海楼吃饭时,他觉得新丧期间戴配饰不合适,所以摘下来放怀里了。
“这是诬陷,有人拿走了我的东西分成两半,故意栽赃陷害。”
王靖潇道:“那账簿你怎么说,也是从你房间搜出。”
宋世君怒道:“我从始至终都没见过这东西,更别提拿走了。”
“那它是怎么到你这儿的,难道长腿了?”
“反正不是我拿的!”
两方僵持不下时,门外响起不小的骚动,孟云珠和宋采仙来了。
她们先是环顾四周,然后一左一右站在了宋世君身旁,颇有保驾护航之意。
孟云珠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说好了守岁,结果都守到我们家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廖夫人道:“漫漫长夜总得有点事情做,弟妹不是想知道庄主之死的真相吗,现在正说着呢。”
孟云珠道:“你怀疑我们?”
“不是你们,只是有些事需要二庄主当面说清楚。”
宋世君急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当天晚上我一直跟杜晚在一起,他可以作证!”
“杜晚跟你是主仆关系,利害相同,不能信。”廖夫人说。
“您狡辩没用的,不如老实承认了吧。”忏奴淡然道,“本来您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但千不该万不该杀了阿茗。”
宋世君火冒三丈:“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我干嘛要杀他?”
王靖潇道:“因为您去过明正堂,而昨晚阿茗值守,所以要想骗过所有人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必须让阿茗改口。”
“瞎扯!”
“但如果只是让阿茗改口说您没去过,却又达不到您的另一个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目的?”宋世君莫名其妙。
“嫁祸忏奴。”王靖潇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织造厂比银矿更好赚钱,因为银矿是天然的,产多产少都不确定,然而贡缎生意则是多劳多得,只要完成皇室采购的定额,剩下的都是利润。”
“我确实想得到织造权,但我没有杀人。”
王靖潇不理会他,接着说:“此前,我脑海里一直在重构忏奴和文公在明正堂里见面的情景,有一点很疑惑。为什么文公不让忏奴进到里间面对面交谈,而是要他站在外间说话。”
宋琰道:“因为父亲不想见他?”
王靖潇摇头:“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廖夫人问:“为什么?”
“因为,那时站着的文公已经是二庄主了。”
在场的人都倒吸口凉气,十分震惊。宋采仙更是张大嘴巴,望着自己的父亲,下意识后退几步。
宋世君气得发抖,手指着王靖潇:“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胡编乱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我推测,您比忏奴早一步到明正堂,与文公谈话,然后用了某种手段迷晕了文公,正要下杀手时,忏奴却来了,因此您不得不伪装成文公的样子,因为穿脱衣服太急,玉玦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您只来得及捡起其中一半,另一半无暇找寻,因为忏奴马上就要进来了,为了不让他发现端倪,只好让他站在门口回话。”
忏奴咬着嘴唇,低声道:“若我那个时候再大胆一些,执意进到里间,也许父亲就不会死了。”
王靖潇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对宋世君道:“剩下的事顺理成章,您并用迷药迷倒忏奴,然后杀死文公,并嫁祸于人。”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我都能嫁祸给别人,为什么连自己的茶盏都不收好,并且也不再找另一半玉玦,非要放在那里留破绽?”宋世君道。
“那是因为您没时间做这些事。忏奴还昏迷着,随时都能醒过来,您只能匆忙逃走,又或者您因为心中紧张而忘记收拾现场。”
“王靖潇,你不去写话本故事真是屈才了!想象力无与伦比。”宋世君出言讽刺,“那阿茗呢,你说我杀了他,我那时在叠翠园与李紫舟下棋,根本没碰上,而且一回来就跟你谈话,怎么杀他。”
“您忘了杜晚给阿茗的那杯水?”
恰巧这时杜晚和李紫舟都缓过来走下楼,杜晚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几乎跑着冲过来,隔在宋世君和王靖潇之间,道:“我呸!你少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好心好意给阿茗水喝,他自己身体不舒服暴病而亡,怎么能赖我头上?”
王靖潇嫌弃地后退几步,与杜晚拉开些距离,看向廖夫人,后者一个眼神递过去,马上一个伶俐小厮捧着个盘子上前,里面有个小纸包。“这是从偏房的茶水间找出来的。”她说。
杜晚拆开一看,里面是些灰白粉末:“这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云珠上前查看,手指捻了一些放在鼻下,迟疑道:“附子?”
廖夫人微微笑道:“弟妹也是通药理的,你说是什么应当就是什么了。”
附子是药更是毒,生与死只差分毫。
王靖潇看着纸包不说话,似乎又想到什么,不过他没时间去抓住脑中闪现的东西,说道:“阿茗喝下去的应该就是这种东西。”
杜晚惊道:“没有,这不是碧水阁的东西,一定是你们带来嫁祸的!”
宋世君咬牙切齿:“为了搞垮我,你们真是下了血本。可这些根本就站不住脚,就算这是物证,那人证呢,谁看见了?”
“上天看见了,人在做,天在看。”王靖潇道。
宋世君大笑:“那老天就瞎了眼。”
宋琰听不下去了,厉声道:“是我父亲瞎了眼,对您百般纵容!”
李紫舟默默站到宋采仙身后将她扯到远处,小声说:“情况很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采仙靠在他怀里,担心道:“真是父亲做的吗?”
“是不是他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是他做的。”
“你快想办法。”
“现在父亲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了,要救他只有一条路。”
“什么?”
“报官。”
宋采仙没了主意:“可报官也是死路啊,一旦他们认定父亲是凶手,同样也是处以极刑。”
“这不一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隐秘的,可报官之后,这事就是惊天大案,需要三司会审,参与的人多了,利益关系便复杂了,以父亲在朝野上下的人脉,足可以把死案盘活。”
宋采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耳边你来我往的争辩声越来越大,搅扰她脆弱的神经,一整日都得不到休息的精神终于濒临崩溃,她强忍着不适,说:“那现在该怎么做?”
李紫舟不忍看她如此辛苦,顺势道:“你怀有身孕,此时身体最为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听出弦外之意,将人推开,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人们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引过去,孟云珠跑过去:“哪里难受?”
“肚子……疼……”
孟云珠心疼地将人搂怀里,回头对王靖潇说,“你们兴师动众来西苑问罪,却牵连我的女儿不得安宁,若她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玩命!”
宋世君也撇开其他不顾,来到女儿身旁,将她扶起:“你快回去休息,不用担心我。”
“我相信您是无辜的,可他们现在咄咄逼人,颠倒是非,我如何能休息。”宋采仙捂住小腹,站都站不稳,对东苑众人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凶手,可手中证据却寥寥无几,仅凭脑中臆想就要定罪,这跟庸官污吏有何区别。”
王靖潇道:“你误会了,我们并非定罪,只是力求事情真相。至于证据,半块玉玦出现在明正堂已经很有说服力了,你父亲自己也无法给出合理解释。”
宋采仙说:“忏奴早上也被诬陷过,曾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把这话再奉送给各位,若仅凭半块玉玦就能定罪,那衙门里的案子也太好断了。”
忏奴抬眼:“采仙姐姐此言差矣,行凶所用之刀是明正堂的摆设,非我个人所有。但玉玦可是叔父的私有物,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宋世君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无非也是想要我手里的采矿权和铸造权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是要给父亲昭雪!”宋琰更正。
“鬼才相信,你不过是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巧取豪夺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至于你父亲被害的真相,对你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胡说!”宋琰声音发颤,面容狰狞,两只眼睛射出的怒火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烧个干净。
廖夫人道:“采仙身体不适,弟妹带她回去休息吧。”
“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父亲。”宋采仙抓住母亲的手,声泪俱下,“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一边哭泣一边小声呻吟。
廖夫人害怕采仙真的出危险,到时候有理也变没理,只好道:“要不这样,今日先到此吧,等天亮之后我们再来定夺。”
忏奴皱眉:“不能等,他们若是一起串供可就再难发现真相。”
孟云珠不可思议道:“忏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置我们于死地?”
“二婶此言差异,当时我可是在父亲棺前发过誓的,您也在场呢。”
孟云珠冷笑一声,对王靖潇说:“既然是你调查,那你说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靖潇陷入两难。事实上,宋世君是不是凶手他也并非有十成把握,因为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但忏奴却着急将事情说出,导致他不得不跟着廖夫人的步伐来这里演出闹剧。他沉思半晌,说:“现在来看二庄主嫌疑最大,我建议在完全排除嫌疑之前将他软禁在祠堂,任何人不得入内,直到事情完全明朗化。到时候若二庄主是清白无辜的,我将亲自跪叩请罪。”
“好,我同意。”廖夫人说。
宋琰也同意了。
西苑众人交头接耳一番,最后宋世君也点头答应下来。
只有忏奴盯着地面不说话,最后站起身不发一语地走了。
“忏奴,忏奴……你等等我。”处理完碧水阁的事,王靖潇追上忏奴,“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忏奴脚下生风。
王靖潇强行拽住他:“还说没有,小嘴儿都撅起来了。”
“我没有生气。”忏奴又强调一遍,可眼睛却往别处瞅。
“我知道你心里气不过,但咱们也不能逼人太甚,总得留条后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给父亲留后路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在做善事?”
“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给咱们留后路。”
“为什么?”
“因为还有许多地方没弄明白,如果二庄主杀了你父亲、江燃和单荣三人,那慕伶人是何人所杀,他总不能有分身术吧。”
“也许就像你说的,他也能指使杜晚干出这种事。”
“可这说不通。你曾说过,送给慕伶人的银耳羹本来是端给悯惠园的,但却一直没有送到反而转个圈去了回鸢楼。”
“说不定就是杜晚半路截下,做了手脚。”
“这都是猜测,咱们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把那小子捆了打一顿,不怕他不招。”
王靖潇惊道:“你怎么也有这种屈打成招的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忏奴表情有些不自然,心虚道:“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知你受了委屈,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应该还懂吧,他到底是你二叔,咱们还是谨慎为好,不错放不冤枉。”
忏奴幽怨道:“你还想怎么查,让他亲口认罪?他不会承认的,就算证据确凿也会百般抵赖死扛下去。”
“如果证据完整充分,就算他抵赖也没用的,我会亲自呈上调查始末。”
“呈给谁?”
“当然是报官。”
这次轮到忏奴惊讶了,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靖潇:“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能报官?”
“山庄接连出现命案,已经死了四五个人,你们还能瞒下去?要是在偏远的县城里倒还有可能,可你们是天祉宋氏,天子脚下最大的豪门世家,你们能瞒得了多久?”
“可兄弟阋墙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就太有损宋家的脸面了。”
“那你们想如何?总不能兄弟两人全都暴病而亡吧,这样的说辞任谁也不会相信的。”王靖潇道,“更何况还牵扯到权利交接,采矿权和铸银权若要顺利移交给宋琰,必须要皇帝首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知道,所以才要想个完美的应对之策。”
王靖潇眯起眼睛:“你还为这些事操心吗,这不是宋琰该想的事情吗,毕竟又不是你要去向皇帝解释一切。”
忏奴跺跺站麻的脚:“我累了,想回去。”
“去我那吧。”
“不了,我要回无心小筑,还要收拾些东西,等天亮咱们就要走了。”
“也好,你先回去整理。”
他们并肩走了一阵,然后分开,走上不同的小路,王靖潇走了几步,回头看,忏奴的背影在夜色下模糊不清。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们间隔如此之近可却很难辨出忏奴的形态,那阿慈呢,他当时隐在树后,理应距离更远,视线更不好,是怎么看出那人身材魁梧行动敏捷的?
他马上转身再去玲珑轩。
忏奴合衣躺在床上,他很困,却又很兴奋,马上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差一步,父亲的愿望就要实现。
不,是两步,还有个最该死的人活得好好的。
他换了个姿势,伤处一碰就疼,掀起衣服一看肌肤已经黑紫,他找了些纱布缠在腰上,这样一来走路时就不会摩擦生疼了。刚收拾好自己,阿龙就找到他,说话带着哭腔:“少爷要走了吗?”
“是要走了。”
“那我呢,我不想留在这儿,我想跟您一起走。”
忏奴起身开始收拾包袱,王靖潇的家离京城并不远,马车慢行只要十天,因此他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三四件小物。其中一个匣子里放着他们这些年所有的书信。
他整理出一个小包裹,方方正正摆在桌上,然后才看着阿龙说:“你若怕无人照管,我就跟宋琰说去,把你调到悯惠园,他马上就是宋氏家主了,是京城乃至帝国全境内除了皇室之外最有钱的人,你在他身边做事,以后外放出去管理铺子田庄可以独当一面,也是个出色的人物,比跟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强百倍。”
“不,我就是想跟着您。”阿龙抹了把鼻涕,“您跟别人都不一样。”
他笑了:“怎么不一样?”
阿龙说不上来,可他就是舍不得分开,他憋了半天才说:“您是好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依然在笑,可眼中却闪出泪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连王靖潇都不曾有过。“我不是好人,你看错了,我是坏人。”
“不,您救了我,所以是好人。”少年的固执让忏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望着少年苍白的脸色说,“你能替我干什么呢?”
“干任何您想干的事。”
“真的?”
阿龙坚定道:“真的,我发誓。”
“那你去帮我干件事,事成之后,我带你一起离开。”忏奴让他附耳过来,说完后意味深长道,“可以吗?”
阿龙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这是您希望的,我会去完成。”
忏奴目送阿龙离开,从怀里掏出纸包,拿在手里把玩,一切都要结束了,是时候兑现他对宋琰的承诺了。
王靖潇再度踏上玲珑轩,黑黢黢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
他在屋后找到正独自在雪地里写写画画的阿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不进屋?”他问。
阿慈冻得鼻涕直流,吸溜着说:“屋里黑,我害怕。”
王靖潇仰望天空,月光从层叠云间泻下,洒在雪地上,折射出亮眼的银白。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阿慈身上,蹲下身子道:“江公子对你好吗?”
“好。”阿慈道,“其他人都嫌弃我长得黑,可他不嫌,经常给我讲故事,还总让厨房做好吃的给我吃。”
“既然这样,那你更该实话实说,否则他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什么……”
王靖潇把人拉起来,带到前院:“当时你站在哪里,重新站一遍。”
阿慈走到一棵高大的槐树后面,粗壮的树干将瘦小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王靖潇走到他身旁,朝发现江燃尸体的地方看,他的视线被低矮的灌木挡住,眼前模糊不清。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看清当时之人的模样身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慈低头不语。
王靖潇此时已经不需要答案,说:“为何要说谎?”
阿慈道:“求您别问了。您也是好人,我不想让您也受到伤害。”
王靖潇俯身抓住阿慈的胳膊:“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没人能害你,我保证。”
阿慈挣脱开,战战兢兢:“您回去吧,别管这些事了。”边说边解下披风丢回去,快速闪进门内,任凭怎么敲门也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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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珠坐在上善楼的软榻上,双眼失神,无力揪着暖手袋外面的狐毛。
就在早些时候,她还和宋世君拌嘴闹别扭,故意把他留下来的鹦鹉藏起来,可现在,再看那根孤零零的逗鸟棒,说不出的凄凉。
对于他们兄弟俩,她的感情很复杂。她先嫁给了宋世君,又在婚后的第二天遇到了宋耀君,只一眼她便沦陷,恨上天跟她开了玩笑。
然而,她也不能说对宋世君没有感情,否则也就不会对宋世君和廖夫人之前的那段情感耿耿于怀,也不会同他生育三个孩子。但这种爱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责任,她所受的教育让她不得不爱她的丈夫,必须爱她的家庭。
而她唯一出自本心的最纯粹的感情也是极尽克制,他们发乎情,止乎礼。
可如今,就连这些许的情丝也随着宋耀君的死而彻底斩断。
她曾下定决心要和宋世君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团圆和睦。可这祈愿还没过一天便又要落空,她怎么也没想到宋世君会真的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太可怕了!
他杀了他的亲哥哥!
她应该感到愤怒,可奇怪的是她却只觉得不可思议,一遍遍在心里问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就真的那么想得到江南织造权吗,以至于丧心病狂到连杀数人?
她根本想不明白,杀人夺权的方式风险太大,一步行错就是万丈深渊,不仅身败名裂还会牵连家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宋世君不会不知道。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被陷害?
她这边独自想着,宋采仙、李紫舟、采初和采宸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宋采仙道:“怎么就怀疑到父亲头上了?他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儿?”
李紫舟道:“他那日晚上在碧水阁,只有杜晚一人侍奉,可偏偏那帮人又不信杜晚的话。”
采初道:“他们说父亲杀了大伯父,又杀了江燃和单荣,那么我们不如反推,如果证明父亲没有杀后两人,是不是就可以间接说明父亲也没有杀大伯父?”
“这方法好是好,但如何证明?”宋采仙问。
李紫舟突然道:“戌正……父亲在哪儿?”
“不知道,应该在碧水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闻王靖潇的随从阿苍曾打出一枚暗器在凶手身上,宋琰为此彻查山庄内所有仆从的身上有无伤痕,父亲要是清白无辜,身上也不会留有痕迹。”
孟云珠从思绪中转到眼前,说:“这是个办法,我这就去找王公子,他若执意错下结论,那我等天亮就下山去,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谁也别想遮掩。”
她一路走走停停,预先想好数种说辞,可到了汀兰阁后,真见面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是冤枉的!”她对王靖潇道,“他的确有吞并东苑的想法,也想把织造厂的生意揽过来,可他真的没有杀人。那天晚上他确实跟杜晚在一起。”
王靖潇刚回去不久,身心疲惫,可此时却又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
孟云珠面色倏然红了,十分勉强道:“我因为有事找他,所以去了一趟碧水阁,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话语适时停住,恰当的留白让王靖潇瞬间明白了暗含的意思。
“什么时候?”
“已经很晚了,大概亥时。”
“因此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没有。”
“那他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他去过明正堂,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鬼迷心窍,一心想把忏奴的织造厂拿到手,所以他在这件事上谎话连篇。”
“我能说他是咎由自取吗?”王靖潇冷笑。
孟云珠面露尴尬,咬牙承认:“他就是自作自受,哪怕落个诬告的罪名也不冤,可就算如此也应该一码归一码,不能判他死罪啊。”
“关于西苑做假账的事,你知道吗?”
“我……”孟云珠吞吞吐吐。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我知道。”孟云珠承认,“从去年开始,李紫舟受了江燃的蛊惑,也要放债收利,可他没本钱,采仙的钱也不多,他就想办法给单荣送了好处,让他在各处支出时虚报一些,这样留出一笔钱为他做本金。谁知道他放的第一笔债就没收回,欠债的自杀了,妻子孩子逃回老家音信全无,导致他那笔钱迟迟还不上,此后他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继续放外债,希望能把原先的亏空补回去。”
“文公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一些。事实上银矿之所以出现铸私银的情况也是因为去年单荣找过宋世君一次,说亏空严重,必须补上,为此宋世君打起了私银主意。后来私银的事败露,文公很生气,说要是再出现纰漏就收回采矿权和铸银权。”
“交给忏奴?”
“不错,文公很器重也很信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王靖潇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矛盾焦点就出现在银矿管理权上。按照这条线顺下去,宋世君要不是凶手才怪。
孟云珠猜到他心里所想,说道:“我知道现在你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话,一心只想给忏奴洗脱嫌疑,可你想一想,难道除了他之外别人就一点嫌疑都没有?”
王靖潇当然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嫌疑也很大,但考虑到宋琰的感受,他宁愿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想。
可面对孟云珠的婆娑泪眼,他又不得不再次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宋世君是凶手,那慕伶人的死又代表了什么,真的只是有人浑水摸鱼?他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联系。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罢,我再仔细想想吧。你不要着急,我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扰乱判断。”
孟云珠情绪稍稍平复,她忽然想起什么,说:“你可以去检查他身上有无伤痕,若没有那便能证明他的清白。”
“事实上,阿苍有没有打中凶手也未可知,他只是觉得打中而已。”
“你的意思是就算他没有伤痕也不能证明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这样。”
“那您能陪我去一趟祠堂吗,我想见他。”
王靖潇答应下来。
路上,孟云珠道:“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
“什么?”
“有人看见今早凌晨时分廖夫人派人去请我夫君到东苑。”
王靖潇道:“真的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私下里让人留意着他们两人的动向……”
王靖潇明白了潜台词,随即气道:“这么重要的事您一开始怎么不说?”
“我不愿意摆在明面上说,我要怎么开口呢,亲口告诉别人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您现在呢?”
“我没办法了,但凡能洗清他疑点的事我都愿意说出来。”
“他事后没有跟你提到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他走之后不久,管家就派人来传话,说文公被害身亡。我赶往东苑明正堂,他们很多人都围着忏奴,宋世君也在其中。后来廖夫人提议把人押到祠堂审理。”
“也就是说,二庄主比其他人都更早知道文公已死的事?”
“是的,从时间上来看,他怎么也不会是杀人凶手。”
“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他可能并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他和廖夫人凌晨会面的事。”
王靖潇默默点头,能够理解宋世君作为人父的苦心:“希望这一次他能说出所知的全部真相。”
祠堂值守的仍是王靖潇早晨见到的那个男仆,那人依里歪斜地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正无精打采地揉肚子。一看见他们二人,挤出些笑:“二奶奶,王公子……”话还没说完就哎呦哎呦喊肚子疼,弯着腰冲他们摆手,“您二位稍等,我……”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情这位是拉肚子了。王靖潇心里想着却懒得等人回来,说:“咱们先进去吧。”
孟云珠早就等不及了,小跑着来到关押宋世君的排屋,她不知具体是哪间房,嘴里喊着名字趴在房间上的小窗一间间找。
最后,她在最里面的房间找到了。
宋世君就靠墙坐着,头耷拉到胸前。
她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王靖潇感觉不对劲,抻着脖子往里瞅,昏暗的油灯下,是一片污黑,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他认得这味道,那是死人的气味。
人们再次聚集在祠堂。
采宸缩在椅子里,对红了眼睛的宋采仙说:“姐,我怕。”
人人都害怕,不到十二个时辰,死了六个人。下一个会是谁?
孟云珠眼角下垂得厉害,嘴唇煞白,神色恍惚,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望着上首的廖夫人:“我夫君惨死,大嫂可要替我们主持公道!”
廖夫人先是看了宋琰一眼,后者面无表情,然后用一种感慨万千的语调说:“弟妹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