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公文审了一半,赵士谦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摸着瘪瘪的肚皮,心中别无他求,唯有下值。
他早上连喝两碗粥,本该没那么容易饿的。可……这才忙活了两三个时辰,腹中就已喧闹着要吃饭了。他试图喝茶水充饥,舌尖却全是晨间那碗生滚粥的余味。
赵士谦深刻怀疑,是那个小厨娘将他思乡情切的馋虫彻底勾了出来,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捱到晌午下值,他埋头箭步往外冲,准备去西市好好犒劳自己。经过公厨院前时,当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但他还是被一股熟悉的香味迷住脚步。
等反应过来时,赵士谦已经莫名其妙站在了公厨院中。
手掌大小的圆墩摞了一盘,由粘米浆和面粉糊炸制成的金黄外壳之中,包着喷香的韭菜芋头馅。赵士谦两眼放光,“你还会做猪脚圈!”
猪脚圈用的食材不多,和猪脚也没有关系。只是炸出来的形状类似,便有了这个通俗的称呼。所使用的芋头和米面油都是现成的,唯一的韭菜是公厨后面的荒地里顽强活着的。
经过巧妙的拼凑,就变成了岭南一带有名的小吃。
吟风莞尔,“赵司法想吃?”
那还用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咽了口水,爽快道:“陆司簿此时已经下值了,我明日一早定把伙食费送上。”
吟风这才满意,把装着猪脚圈的小盘递给他。
李策招呼他坐下,倒了一杯由细茶、芝麻和花生制成的擂茶。一边倒还一边吐槽,“这做的真是怪迷日眼的。”
吟风忙着收拾炸锅,还没来得及和李策解释,赵士谦就先坐不住了,较真着瞪圆眼睛,“这些可都是我家乡的吃法,哪里奇怪了?”
对于李策这般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满眼都觉得别扭。他撇撇嘴,没说话。
岭南的东西,李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怕是周沉也会吃不惯。
不过她早有准备,他们去西市买了羊肉,正午就开始熬制羊汤,此时已经浓白鲜香,就等着周沉下值时再调入盐味,下进汤饼。
天寒地冻的化雪天,羊肉汤最是暖胃益脾。
赵司法闻见香味,才道:“今天周少尹出府去了,还没回来呢。”
言下之意,那羊肉汤饼,他不吃我就先替他尝尝。
吟风手里拿着铁勺,动作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他还回来吗?”
卖女案已尘埃落定,呈报案文写毕,周沉唤来几个参军一起商讨冬日存粮一事。
今年是个寒冬,初雪来势汹汹。他怕有灾情发生,提前一月就开始合计起京畿各县余粮。
京兆府内的事情忙完,周沉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酸胀难当,血丝密布。没顾上休息片刻,他独自朝光德坊内的医馆济善堂走去。
昨晚击鼓报官的许氏自审完案就松了气力,一头栽倒下去。那女孩赵恬儿受此惊吓,也恍惚着胡言乱语起来。
医治她们母女的是济善堂的老堂主文泽,医术精湛,枯木逢春。
此刻,许氏已经醒来,正勉力抬起头喝药。赵恬儿也恢复了神智,挂着满脸的泪珠在许氏病榻边侍奉。
赵恬儿眼见周沉进来,立刻跪在了榻边。许氏神色激动,恨不能下床陪女儿一同跪下。
“民女跪谢周少尹救命之恩!”
周沉赶忙扶起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许氏,“这是我在牢狱中,代笔你丈夫写下的和离书。”
小小书信,却似有千斤之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氏满是褶皱的眼角边清泪不住地淌下,甚至牵动了后背的伤又溢出几丝血。
顾不得疼痛,她伸出双手郑重接下。许氏识不出几个字,却将那叠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磋磨着不肯放下。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以往丈夫不肯写,倒不是情感上有割舍不下的。只是他在赌坊玩乐,需要人掏钱罢了。许氏靠浆洗衣物挣下的辛劳钱,都尽数被他挥霍一空。
母女二人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有时挣不着钱,发起疯来就打骂她们母女,这回甚至学起别人卖女换钱的手段。
“从今往后,你二人与他,再无瓜葛。”周沉试图安慰一番许氏和赵恬儿,可话说出口,反而惹得她们啜泣连连。
还是老堂主文泽捏着白须厉声责骂:“再哭!伤口崩裂开我可不管!”
这才抹干净眼泪。
信已经送到,许氏和赵恬儿也在慢慢康复。周沉放下心,便打算回京兆府衙门。
正要起身,他脚步兀地虚软了一下,险些倒地。眼前画面也随之摇晃起来,他扶着墙柱稳了片刻才敢迈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幕,刚巧落在文泽眼里。
身为大夫,最见不得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故意作践自己的身体。
文泽目若鹰隼,“坐下,我来给你把脉。”
周沉心跳极快,手心冒着冷汗,顾不上推辞,伸出了左手。文泽把过脉又检查了舌苔,最后让药童煮了碗酸枣仁汤给周沉喝下。
这汤能养血安神,但最重要的却不是吃药。文泽对着周沉嘱咐,“半个时辰后再回京兆府,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吧。”
周沉为难片刻,终究拗不过文泽的坚持。
起初只是静坐在榻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意识,昏沉着睡过去。
等他被梦魇惊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前夜初雪后只短暂晴了半天,今日则是乌云密布的天气,老天仿佛在酝酿着灾祸,真正的寒冬即将到来。
周沉心中不安,生怕京兆府内又有案子,急匆匆穿起官靴。
隔着屏风,赵恬儿听见动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少尹,我方才想起来一件事。”少女面有忧惧,声音怯懦,“我在潋滟楼看见了夏家姐姐,她是对面青楼里的新花魁。”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赵恬儿嘴里的夏家姐姐名为夏茉娘,四年前周沉刚刚入仕,跟在前任府尹高朗身后办案,接手的第一桩案子,被告人正是她。
那是一件偷窃案,原告是做花草生意的皇商陶成阳,状告家中杂役夏茉娘偷了宫里贵妃娘娘赏赐给陶家的点朱钗。
夏茉娘在堂上未曾申辩,一声不吭地认下了所有罪状。
案情并不复杂,府尹高朗也没有追究,直接给出了下狱的判决,好在赃物追回,夏茉娘只用服三年苦役。
若是偷走宫里赏赐的东西拿去变卖,那获罪的就不只是夏茉娘一人,连陶成阳都有可能因为疏于防范被判刑。
事情到此本该结束,可周沉却发现了端倪。
点朱钗能够追回,多亏了陶成阳府中一个叫陶恭的花匠。
他和陶老爷虽是同姓,却并无血缘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朱钗一事发生后,陶老爷便把这钗赐给了自己的小女儿,又让他入赘陶家,大有继承家业的架势。
简而言之,点朱钗最终落在了陶恭手里。
再循着点朱钗这条线索,周沉向贵妃宫里的太监打听到,贵妃之所以赏陶成阳这支点朱钗,是因为他家上供的一盆山茶花。
那盆山茶花颜色奇特,花苞中间是月白色,边上却染了一圈朱红。
花色明媚中带着内敛,花香淡雅却悠长。
贵妃喜花,更喜制作绒花。她照着这朵渐色山茶花做出一支钗,取名点朱,说要赏给培育出这盆花的匠人。
点朱钗的线索到此已经全部挖出,周沉顺着陶成阳那盆山茶花的线索潜进了陶府。
不久,他查探到那盆颜色奇特的山茶花是花匠陶恭亲手培育的,陶成阳只不过是那个把它进贡给宫中花事房的人。
贵妃赏赐乃是无上的荣耀,陶成阳自然不想落在别人手上。
他便没有按照贵妃吩咐交给陶恭,而是留在了自己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都不足以让周沉确信是夏茉娘蒙了冤,直到他在陶府花室里移栽了两日牡丹花,亲眼目睹陶府下人偷拿牡丹和幽兰的幼苗换了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钱,才恍然大悟。
陶府花室巨大,幼苗多达几千种,且都是皇商才有的娇贵品种。
丢失上一株两株的,也可谎称是自然损耗。放在外头,这苗又能卖出顶好的价钱来。
再联系审案那天,陶老爷举证说夏茉娘家中贫穷,母亲早亡,她父亲甚至要将她卖去青楼。
她从父亲手里逃跑出来,借了姨母的钱,才得以进入陶府做小工。
陶老爷认为,夏茉娘就是想钱想疯了,才会盯上点朱钗。
可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拿一株牡丹幼苗,就足够她还请清欠债。为何非要偷点朱钗?
周沉去狱中问她,她却还是默然认罪,连半句冤屈都不曾说过。
没有证明陶恭就是始作俑者的确凿证据,被告夏茉娘又不愿申诉,府尹高朗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将周沉查到的线索抛在脑后。
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鲠在周少尹心头三年之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茉娘结束苦役刑罚之后,便消失了踪迹。
赵恬儿一家与夏茉娘算是邻居,两个女孩一起长大,情似亲姐妹。
周沉找寻夏茉娘时,赵恬儿就认识了他。
“周少尹?”赵恬儿又出声叫了一下。
思绪收拢,周沉理好衣袖匆匆向赵恬儿道了别。
昔日谆谆教诲犹在耳边,当官是为民请命,是激浊扬清。不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人,溺死在其中。
既然有了夏茉娘的下落,无论这次她是否自愿申诉,他都必须——翻案!
月色透过层层隐晦的云海撒下朦胧微光,前路萧索,周沉步履坚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路往西市走,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潋滟楼被连夜查抄,到现在灯还没挂出来,乌漆嘛黑一片。它对面的杏云馆今夜要公开新花魁,老鸨本来还怕被抢了生意,现在潋滟楼查封,她杏云馆在这一条街上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八方来客人头攒动,翘首以盼挤在杏云馆外,想一睹花魁芳容。
周沉赶来时,杏云馆老鸨正满面喜色地向着围观的众人宣布,“今夜已经有人包下花魁姑娘一晚,诸位若是不嫌弃,我馆中还有二十多名妙龄女子,胡姬也有,供贵客们赏玩!”
底下人不免吵嚷几句。
很快,有钱的三三两两进入馆中,没钱的凑不上热闹,也就散了。
周沉还没来得及换去官袍,他一身绯色,在已经散去的人群里极为扎眼。
杏云馆老鸨眼神一凛,忙不迭施了个礼,“这位官爷,我这杏云馆的姑娘都是来历清楚的,我可没买卖良家女啊。”
“昨夜我捉拿潋滟楼众人,不曾向案件以外的任何人透漏他们所犯罪名。”周沉紧紧盯着,“你又如何知晓?”
杏云馆老鸨自知露馅,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这……青楼那档子……腌臜事,也无外乎这些……”
“哦?这么说——”周沉淡漠一笑,把话头扔给那老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杏云馆老鸨自知瞒不过,手脚都抖得像是筛糠。她姑且算是老实,交代道:“我这的新花魁,确实是当年花钱买来的。可……”
辩解的话到此戛然而止,老鸨被一声尖锐的惊叫声打断。
就在她身后的那片温柔乡,方才还软言细语的女子一个个花容失色,寻乐的男子听见此异动裤子都顾不得提好,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周沉站在杏云馆门外,那声尖叫喊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急匆匆用剑鞘推开挡路的老鸨逆着人流往里行去。
站近了才终于听清楚,那一声声的尖叫,喊得是:
“杀人了!”
一个侍女装扮的小女孩瘫坐在房门前,徒劳地向后抓爬。而她所正对的那堵房门,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出来,他手臂高悬,掌中握有一柄短刀。
与此同时,周沉的剑锵然出鞘,珰地一声,落在男子脖颈之间。
出乎意料的是,持刀凶徒并未反抗,反而在看清周沉一身绯红官袍后,神情崩溃地交出了凶器,不出片刻便自行认罪。
杏云馆老鸨迟迟反应过来,热泪横流,“你……你杀了花魁?”
她胸口直抽搐,自己砸下大价钱花半年时间培养的好苗子,就这么让他杀了?夏茉娘今日才开始正式接客,还没扒回来多少钱啊!老鸨心有余悸,实在不敢把目光探向房间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沉脚下压着的凶徒听见此话,才猛力扭动着身躯矢口否认:“我只是来杀那登徒子,花魁我碰都没碰,我才不稀罕!”
这么大的动静,连送茶水的侍女都惊叫成了这副样子,夏茉娘若是能跑能跳,早就已经出来了。
他在撒谎?
周沉把这凶徒结结实实地绑在柱子上,循着乱象赶来的京兆府巡逻武侯刚好分了两人死守这凶徒,另一名则快马加鞭赶回京兆府报信。
周沉这才抽出身,往案发的房间走去。
半掩的房门一被推开,触目而来的就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背朝天趴在地上。而软榻之上,夏茉娘衣衫尚且整齐,斜斜躺着,胸口已经没有一丝起伏。
凶徒持刀闯入,可案发的房间之内并没有血光四溅的惨状,空气中甚至还漂浮着淡淡的花香。今日花魁揭晓,杏云馆为了造势,大肆装饰了一番,花魁的房间更甚。
房门被花团环绕,各处角落都放置着新鲜盛放的盆栽,床榻上更是洒落满床的艳丽花瓣。
目之所及,夏茉娘脸上覆着珠帘,神色安详地睡在花海之中,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而在桌椅跟前,一壶空酒瓶,两个散落在地上的酒杯,似乎在佐证着,夏茉娘是喝下毒酒而死。
周沉攥紧了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明明是想来这里再劝劝夏茉娘,问出些线索,早日查明当年冤案的真相。
终究是来迟了。
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上头插着花朵的瓷瓶一声脆响,生生碎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周沉循着声看去,竟在那瓷瓶中见到了两朵花姿极妍的山茶花。
并不是普通的山茶花,而是周沉在线索中查到过的那盆献给贵妃娘娘的贡品,花瓣外圈点着朱红,内里洁白如月色,一如宫中太监传说的那般奇特。
“陶恭?”
周沉心间一紧,把倒在地上的那具男尸翻转过来。
果然是他。
当年偷盗案发生时,他还是个腿边总沾着烂泥的花匠,而如今已有上品锦缎丝绸加身。除了脸型五官外,很难再让人联想到他曾经的落魄。
恰时,京兆府众人驾马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是从公厨来的,嘴角还沾着点擂茶末儿。仵作张康则是赵士谦从下值路上临时抓来的,两人愁眉苦脸又无可奈何。
“死者的身份可确认了?”赵士谦懒散着走进案发房中,刚问完话,鼻头莫名一痒立刻开始打起了喷嚏。
赵士谦赶忙捂住口鼻:“这大冷的天,哪来这么多花?”
张仵作叹着气摇着头分了他一块厚实的面罩,才把这连环喷嚏压制下去。
周沉没理他,将张仵作引来桌边,指向了那一小壶酒和底下散落的酒杯。
张仵作眼光扫向夏茉娘的尸首,了然道:“少尹怀疑是毒杀?”
夏茉娘身上并未伤口,甚至连细微的针眼都没有。倒是陶恭背后的衣物有破损,血水从里渗了出来。
张仵作剪开陶恭身后的衣裳,一道血色淋漓的刀口赫然显现。
对比着凶徒的那把短刀,刀口形状的确完全一致。只是,张仵作略略思虑一会儿,笃定道:“这不是致命伤。”
听到这话,周沉瞬间看向桌下酒杯,是两个。他反应过来:“他和夏茉娘都是中毒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刀口在右侧肩胛骨下方,伤口也不太深,最多伤到肺,不会一刀毙命。”张仵作指着满屋整齐的摆设装饰,“若是没能一刀毙命,现场不会这般整齐。”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凶徒在刺下这一刀的时候,陶恭已经喝下了毒酒。
张仵作拿起酒壶,轻轻扇了两下瓶口,除去淡淡的酒香和一丝花蜜的甜味以外,张仵作什么也没闻到。
他还欲再扇闻两下,突觉一阵眩晕,险些打翻了酒壶。
毒气入体,张仵作恍惚了许久,回神时四肢已经僵硬起来,喉咙里直犯恶心。
只听得周沉急促的声音在旁边喊叫了几声,他就被赵士谦急忙慌地扶住往外送去。
张仵作和赵士谦一个中毒昏迷,一个闻不得花粉起了一身疹子。
周沉只能藏好毒酒壶和花瓶中那丛颜色特殊的山茶花,再命捕快将涉案之人先行带回京兆府,待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他把张仵作和赵士谦平安送去了济善堂,文泽大夫打了包票说治得好,周沉才拖着一身疲倦往京兆府走。
隔着府门,他隐约看见几缕炊烟。微弱的火光扑闪几下,好似是有人正剪着烛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循着亮过去,发现公厨小院的门还开着,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坐着个绿衣小姑娘,双手小心地拢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取暖。她身后的火炉上还架着汤锅,香浓的羊肉味道浮在周沉鼻尖。
一日下来,他只喝了碗半冷的粥。此时闻到羊肉的味道,腹中登时传出了诚实的响动。
他暗暗抿唇,往那公厨小院里多行了几步。
吟风眉头一挑,脆生生招呼着,“周少尹来了!”
周沉没说话,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
“我熬的羊汤还煨在炉子上,你先坐,我去把汤饼下锅煮了。”
羊肉汤色浓白,一直保持着微沸,锅边浮着花椒粒和地椒碎,将羊肉的腥膻中和得刚刚好。一口下去,汤里微微的辛辣吃得人酣畅淋漓,腿肉嫩滑不柴。
最后才下锅的汤饼带着一半韧劲和一半汁水,在口中缓慢交融。
这炉子的微火不好控制,吟风生怕把羊肉煮老了。见周沉咽下后面无表情,更加提心吊胆起来,“羊肉煮老了吗?”
这羊肉的钱,是从周少尹每月供给陆司簿的伙食费里支出来的。和昨天李策自掏腰包买来的不一样,她没敢尝,也不知道羊肉煮成了何种程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沉浅浅摇头,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
吟风以为他是在践行“寝不言,食不语”的规训,端着下巴左等右等,直到他吃完,才得到一句不冷不热的,“多谢姑娘。”
就这?
这滋味就像是有观众白嫖了她的视频,憋屈!甚至还不能:“求评论求收藏求弹幕求一切,爱你哟~”
周沉捋平衣角,站起身来。
温热的汤饼下肚,他心间也好似豁然开朗。夏茉娘的死让他周身蔓延的无能为力,也在看到吟风生机勃勃的样子后消散了许多。
幸好,那夜大雪,他救回了她。
他顿住踏出公厨院门的脚步。
转身,向着还在忙碌着洗碗的吟风朗声道:“近日还有大雪。柴房顶的塌陷,别忘了让李叔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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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稀松平常的案子不足为道也。
他们交头接耳疯狂讨论的事,则是赵士谦今日一早来给陆司簿交了伙食费,这件震惊京兆府的大事。
赵士谦年纪轻轻,就已是出了名的老饕。但凡是跟着他下馆子,就没有吃不尽兴这一说。
可他,竟然就这么草率地上交了伙食费?
昨天白喝生滚粥的那衙役,坦诚道,“我昨儿个喝了小厨娘的粥,那粥是有点怪,跟咱雍州的不一样,不过的确是挺香的。”
另一个也喝过的衙役附和道:“我听说,小厨娘跟赵司法是老乡,做的是他们家乡的吃食。”
听了这话,就有人质疑起来,“赵司法心好,还是个青袍官,有朝廷俸禄。估计也就是看老乡可怜,赏的吧。”
“公厨的伙食费对赵司法来说又不贵,赏就赏了。我估摸着,他肯定还是哪好吃去哪。”
路过的小捕快孙亮也凑上来,“西市的胡饼跟馄饨才最好吃,尤其是赵娘子家的!”
他们相谈甚欢,周沉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孙亮,昨晚让你去陶府报信,怎么还没把人请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亮瑟瑟发抖:“周少尹……”
隔墙有耳。
扶着梯子的吟风生生憋下委屈,上头李策拿开了碎掉的瓦,在压塌掉的那两截椽子上接了木头,再把望板和新瓦重新覆盖。
原本的塌陷随之鼓囊起来,李策叫吟风去里屋看看,还有没有缝隙。
吟风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天光泄露后,才赶紧跑回来扶稳梯子让李策安全地落在地面上。
李策掸去手上的灰尘,他方才在房顶上,那伙衙役捕快们的交谈声也飘进了他耳朵里。
见着刚起床时还兴冲冲说起昨天半夜周少尹来公厨吃了汤饼的吟风,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眉头紧锁的模样。
五大三粗的李策想安慰她,又说不出什么巧话。
正为难,吟风突然一跳,“李叔,我能不能做个试吃会?”
就像原来她家小区门口的甜品店,每回有新出炉的好东西,店家都会切成小块扎着小牙签免费分发一些。每每想着要克制的吟风,总是会被她家的新品试吃打败。
昨天忙活一早也就分出去三碗粥,说明守株待兔成效不大,今天必须要主动出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啥叫试吃会?”
吟风手脚并用,给李策解释了半天。后者恍然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是,成本呢?”
吟风又被一棍子打回现实。
公厨的经费都是司簿拨的,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是谁交过伙食费、谁就能来吃。
可若是做了食物却免费分发给其他官差,实在是有挪用款项之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的好。
无事可做又闲不下来的吟风把柴房里被雪水泡过的木柴都抱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墙根上,让它们沐浴在天光下。
刚把木柴晾好,她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责骂。
“好好的米都让你们给糟蹋了!放在仓里忘了五六年,这让人怎么吃?”
这边骂完,对面畏畏缩缩地答,“小的们是后来才接管的,实在不知道仓里还有这么个小角落,竟都放着南边来的好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了五六年的陈米?
吟风赶在他们的声音消失前,叫住了那位官爷和搬米的杂役,“这些陈米你们不要了吗?”
她趴在院门口,遥遥地看了一眼灰蒙蒙的麻袋。
万守仓还在气头上,脸上的胡子头发都像是被烟熏火燎过的,他答:“不扔?还能咋办!”
吟风上前,斗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米的颜色确实已经失去大半光泽。但好在北方天干,并没有因为长久放置而产生霉变。她作揖道,“官爷,我有个办法,可以把陈米做的好吃。”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陈年烂米也就比无米好了那么一丝丝,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万守仓一阵嘀咕,不耐烦地挥着手,示意他们快些搬走。
“我能料理这些陈米的!晌午下值的时候,官爷可以来尝尝,保准好吃!”吟风嘴角一弯,胸有成竹。
万守仓眼神愈发愤怒。
他好歹是个绿袍官,竟敢叫他吃陈米?
幸好旁边衙役看出万守仓的眼色,连忙道:“给我们这些杂役吃就行了,守仓怎能吃下这些东西,你这小姑娘胆大包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顺着台阶赶忙道歉,又和杂役们一起把两麻袋陈米搬进厨房。
万守仓撇嘴而去,心中不屑。
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连陈米都要当宝贝。
南方来的大米,就得吃新年收割的才行,那叫一个晶莹剔透,软糯回甘。
只是大米北方不产,长途跋涉运来,比白面都昂贵许多。就连他这个京兆府守仓,也不能天天都吃上。有些穷苦人家,更是一辈子不曾见过大米长成什么模样。
等她把这些陈米蒸来,吃上去跟石砂一样,就知道什么是自不量力了!
也不怪那小捕快孙亮办事不力,只是赘婿死在妓馆这等腌臜事,实在是触了陶成阳底线。他老人家气得险些昏厥,久久缓不过劲。
陶家二小姐陶玉笛,也就是陶恭的夫人,更是个狠心的。
就算这陶恭死得再荒唐,好歹也是她丈夫。她听孙亮说完陶恭死讯后,别说眼泪,就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
昨晚请不来,今早又得硬着头皮去陶家请人。孙亮叫苦不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一夜过去,流言更甚。陶成阳害怕这事再传下去,会连带着坏了他家的生意。这才没有为难孙亮,终于肯带着陶玉笛来公堂,配合京兆府的调查。
京兆府内,赵士谦审了一早上持刀凶徒,他除了承认自己蓄意刺伤杀陶恭以外,不管问什么都是三缄其口。直到陶家二人现身公堂,他知道瞒不过才松了口。
他叫**,是陶府众多花匠之一,曾经和陶恭是睡在一张通铺上的兄弟。他们二人自打入府,就开始倾慕陶玉笛。
后来,陶恭凭借那盆山茶花成为陶家新贵,一路高升。又在陶府发生偷盗案后立功,讨得陶成阳欢心,做了陶家的乘龙快婿,心尖上的人也与他结为连理。
本该算是件喜事。
可陶恭入赘之后,就对陶玉笛变了心。总借着生意往来之名,留恋于各大妓馆青楼,浪荡奢靡之至。
故意在妓馆内行刺,为的就是将陶恭的**子行径公诸于世,让陶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陶成阳听完**所说,怒发冲冠,又悔又恨,骂道,“竖子!竖子!岂有此理!”
倒是陶玉笛在旁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激愤之下说了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
赵士谦不动声色地察觉到什么,他问**:“你说陶恭是借生意之名行龌龊之事,他应是相当小心的,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猛地磕头,“小人……小人跟踪了他。”
“为何跟踪?”
周沉旁观许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小人原想偷学他是怎么培育山茶花的。可,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他带着个窑姐儿去花室……”
**算是豁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跟踪他了。”
赵士谦噫了一声,听**描述,感觉比看到死状惨烈的尸体还要倒胃口。
他们审了许久,又将杏云馆老鸨带上堂对质。
期间陶玉笛不发一言,只在天色将晚时不耐烦地说自己累了,转头就拉着陶成阳往公堂外走。
赵士谦越发狐疑,望着陶玉笛的背影,压低声音:“这个陶家二小姐,不太对劲。”
周沉没接话,淡淡问赵士谦:“他们说你给公厨交了伙食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交了啊,我把这两人押回狱中就去公厨吃小厨娘的饭。”
一说到吃饭,赵士谦把刚才的思虑抛地一干二净,支使着衙役们动作快些,别耽误了他吃饭。
周沉背着手,见赵士谦走远去了狱中,便慢悠悠地往公厨方向走。
走近了些,周沉才发觉今日的公厨与往日大有不同。光是门口都挤了十数名衙役,就连刚刚称累要走的陶玉笛也驻足于此。
热络的空气里尽是食物的鲜香,陶玉笛不自觉往院门口走了两步,才在一堆人高马大的衙役身后瞧见了一个身穿豆绿袄裙的小姑娘,她脸颊和十个指头冻得通红,嘴角却笑意满盈。
“放心吃吧,不收你们伙食费。”
她手边有条长案,放着一排小碗,里头放了熬好的酱色料汁和豆芽垫底。
另一边则是火炉架着层层蒸笼,足有她人那么高。
她将一勺白浆倒在笼布上,手腕轻轻转上一圈便能均匀地扒在笼布表面,只稍等片刻,笼布里的白浆就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又结实弹牙的米皮。
蒸制好的米皮在她大刀阔斧之下切成宽条,顺溜着放进刚才的小碗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筷子翻动几下,丰盈的酱色料汁均匀地裹满米皮。
她大手一挥,“好了,您先尝尝吧!”
吟风将第一碗递给了替她在守仓跟前解围的那位衙役大叔。
那衙役接下,却犹犹豫豫的,“这怎么像是汤饼啊?”
“您吃一口就知道了。”
吟风故意卖着关子,趁着空隙她又做了几碗,分给了其他衙役。
陶玉笛咽了口唾沫,不顾陶成阳反对,兀自上前,“这位姑娘,我也能尝尝吗?”
整整一日,陶玉笛在公堂上都像是个冰雕似得。却在问出这句话时,神情忐忑,好似生怕被吟风拒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吟风还在为难。
公厨里的规矩摆在那,不能不遵守。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绝,旁边的衙役们就率先一步替她应了下来。
就连李策也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反正这是万守仓不要的东西,吃就吃了,他管不着。”
吟风瞧着那妙龄女子,身着嫣红缎面袄裙,脖子上一圈白绒绒的貂毛围领。发间耳垂的饰品即使在昏暗的公厨小院门口,也让人眼前一亮。十有八·九,就是那才丧夫的陶家二小姐。
那些衙役们也已经猜到,看向陶玉笛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的悲悯和同情,也难怪他们替吟风早早做了决定。
她这般遭遇,很难不让人心疼。
吟风给她装了满满一碗米皮,料汁更是毫不吝啬,裹得极为充盈。递过去的时候还热络着提醒,“姑娘小心,别让料汁弄脏了围领。”
这米皮的蒸制她练了半个晌午,此时已经能蒸得炉火纯青。不仅保证每一张都薄厚均匀,而且一口吸溜进去,口感丝滑得像是咬在了绫罗绸缎上。
陶玉笛竟也不是那端着小姐架子的,落落大方地和衙役们站在一起,匆匆几口收拾干净了一碗米皮。
衙役们依旧很困惑,问吟风,“这真是用大米做的?看着不像,吃也吃不出来。”
所谓米皮,就是用温水泡过的陈米打磨成浆,再用浓稠适中的米浆借由笼布定型。这其中的步骤,陈米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油亮细腻的新米做成米皮,反而会难以凝固成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将做法细致说了一遍,众人恍然大悟。
“还有这个料汁,咸淡适中,回味带着微酸,满口生香。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米皮的惑解了,陶玉笛意犹未尽,好奇起来吟风熬制料汁的小锅,可打眼看去,也就看见了最常见的香料草果。
吟风卖着关子不愿说,心中却是藏着遗憾。这料汁算作是她的秘方,只是再好吃,也没有随便一勺红油辣椒好吃。
要是有辣椒就完美了!光是想到那热辣辣的口感,舌尖都直冒口水。
衙役们吸溜完米皮,拿着空碗,琢磨着开了口,“小风姑娘,以后公厨都是你做饭吗?”
“要是你做,我就去找陆司簿交伙食费了。”
后半句,是故意压低声音说的。
可李策离得并不远,当然是一句不差的都听见了。他把抹布甩在衙役身上,佯怒道:“我做的饭哪不好吃?”
吟风的手艺实则是没有李策好的。一来吟风几乎没用过柴火灶,尚在磨合。二来她现世也只是做个美食博主,并没有真的在后厨干过活。
美食博主和厨师之间,差距还是有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李策年纪大了,人总是懒懒的。以前公厨还有人吃饭时,他就十天半个月都懒得换个菜色,所以做得再好吃,也是会腻的。
这几天有吟风在,他就做起甩手掌柜来。
别家打荷的学徒四年五年都不一定摸得着锅勺,他倒是乐得清闲,压根不在意让吟风掌勺,自己则躲在火塘边上安逸地嗑着瓜子。
这会儿被人嫌弃,倒也无话可说。他们互相打着趣,惹得陶玉笛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还没说上两句话,便瞧见周沉和押完犯人的赵士谦一前一后走来。她瞥见人来,就沉闷下了脸色,随手放了锭碎银在案上,紧接着扭头就往京兆府门口的轿子行去。
不光是陶玉笛,就连这几个衙役见了他,也收敛了笑闹声作鸟兽散。
这才刚过酉时签退时间,周沉竟然来得这么早?
米皮是做给衙役们免费试吃的,吟风给周沉和赵士谦二人备下的则是清炖狮子头,再辅以菘菜豆腐卷,两道菜口味清淡却不平淡,且不用麻烦李策另起炉灶。
炖盅放在了笼屉里,菘菜豆腐卷也算是蒸菜。
吟风从蒸汽腾腾的笼屉里将菜品取了出来,邀着他们坐下。
赵士谦一眼扫过吟风手里的,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方才蒸米皮熬的料汁小锅,“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陶家二小姐是喝了小风姑娘的熬的那锅黑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米皮的料汁,什么黑汤!”吟风纠正道。
赵士谦顿时来了兴趣,手里的大白饭都不香了,“什么米皮,怎么不给我和周少尹尝尝?”
说完,他故意拿胳膊顶了顶认真吃饭的周沉,端得是个狐假虎威。
周沉坐得极为挺拔,正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分割着狮子头,生怕里头的肉汁溅出来。可赵士谦这一顶,半勺子清透鲜美的肉汁就这么洒在了桌上。
他低头看去,眉间微蹙,带着些许怒意。
然而赵士谦两只眼睛全然盯在了料汁上,丝毫未觉身后的目光有多可怖。
吟风看得一览无余,赶忙拿出抹布替周沉清理了碗边的狼藉。她干笑着,“那米皮,是拿要扔掉的陈米做出来的。周少尹,赵司法你们要吃吗?”
周沉这才抬眸,不置可否。
他旁边的赵士谦已经越发好奇,“看着有些像油味糍,让我尝尝。”
油味糍就是现世的肠粉,和米皮有着大同小异的做法,其中的变化只在调味和形态之上。
吟风又迅速蒸了两张,切做宽条,裹匀料汁,给他们各端了一小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的吃相,是有些做吃播up主的潜质。倒是周沉,端来半天,只是拿筷子挑起看了又看,满脸都好似写着嫌弃二字。
良久,他才将第一口米皮送进了口中。
吟风看得忐忑,更是想起她晨间斗胆请万守仓吃陈米时,对方差点瞪死她的眼神。虽然明知周沉不是个讲究精细饮食的人,但也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好……好吃吗?”
“嗯。”
吟风松下一口气。
与此同时,公厨外。
万守仓不知何时站在了小院外的长廊里。
他方才下值时,遇见晨间搬米的那几个衙役,瞧着他们竟都吃得面满红光,便生出了满腔不可思议。陈米本该是砂石般的口感,怎么可能有人吃得这般香?
一定有蹊跷。
眼瞅着周沉咽下这口,他才现身,一来就气势汹汹地针对吟风,“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刚刚给衙役们吃的,又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一愣,“这是米皮,是用您给我的陈米做出来的。”
“你拿五六年的陈米,给少尹吃?”他满脸错愕,“这哪有一点儿稻米的形状,你少骗人了!”
吟风还没来得及说明,万守仓便转身作揖在周沉身前,不由分说堵住了吟风的话头。
“此人来历不明,满嘴谎话,还违反公厨规定,她给陆司簿的路引和户籍只怕也都是假的。况且,堂堂京兆府衙门,何时轮到女人来掌勺了?”
真有意思。
原来是嫌弃吟风打了他的脸,害他在众衙役面前丢了面子。这会儿狗急跳墙,还想再来攀咬她几口。
吟风没急着反驳,反而委屈巴巴地看向了赵士谦。
他是南方人,知晓陈米磨浆再蒸制成形的原理。且赵士谦官至司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怕得罪一个区区守仓。
“你真是无知,此乃南方一带常见的做法。”赵士谦果然满脸嗤笑,“若是南方的百姓年年都只吃新米,北方的百姓都只吃白面。你也不想想,会饿死多少人?”
末了,他趁热吸溜了一口米皮,囫囵道:“亏你还是个守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万守仓当即语噎,强行辩驳起来:“可她……她怎么能让司法和少尹您,也跟着吃这般粗鄙之食?”
赵士谦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险些被呛了个半死不活。
他可是很爱吃岭南的油味糍!和吟风的米皮同样是以陈年早稻米为原料制成。都是最次一等的稻米,却在厨娘庖丁们的智慧下化腐朽为神奇。到了他这里,竟成了粗鄙之食?
他正欲反驳。
一直默默吃饭的周沉放下了筷子。
木头击在瓷边,珰的一声,四周顿时噤若寒蝉。
“京兆府粮仓每三年轮一次新,其中稻米为南方行商特供,走漕运而来,因其量少,几乎年年更新。”
周沉说到此处故意一顿,万守仓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
“这些稻米,本该得到粮仓最为精细的看管,为何会在万守仓的管理之下生生放成陈米?”
万守仓手脚已然抖成了筛子,嘴唇翻动着却说不出开脱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沉继续不动如山。
“我前几日巡查二十二县粮仓,却不知这倏忽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且问你,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万守仓已然屈膝跪下,迟迟回答:“革职……查办。”
就连吟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念在你是初犯,我罚你半年俸禄。你可服气?”
审过上千桩案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套动作,周沉早已融会贯通。
只是今天……
他目光瞥过吟风,又在转瞬间移开。
对着正在谢罪求饶的万守仓,怒道:“另,你随意攀咬造谣良民路引、户籍作假。着杖责二十,自己去领罚。”
凡是有个一官半职的都知道,朝廷发的俸禄并不多。除却极为清廉的官员,大多数人都不会指望每月的那一点俸禄过活。他们早就置好了田庄布庄,靠着那些才撑的住花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以,杖责二十远比罚俸半年痛苦的多。
万守仓咬着牙,心中悔恨无限。
他正欲灰溜溜地离开,吟风却叫住了他。
小厨娘穿着豆绿麻料袄裙,浑身没有一丝逼人的气势,只在端起她手里米皮时,漆黑的眼珠垂落下来直直盯在他身上。
犹如定海神针镇住滔天巨浪,与先前的娇弱女子判然不同。
她朗声道:“你若是觉得我路引和户籍有假,查出来便知。可米皮粗鄙与否,你不亲口尝尝,就永远也不知道。”
万守仓束肩敛息,接过吟风递给他的米皮,在吟风的注视下满当当地塞了一大口进去。
哪里还是砂石般的口感!不仅米皮软糯与劲道并存,它与秘制料汁的融合,更是一绝。
就像是云母光笺与泼墨丹青的幽会,一副浓墨淡彩的绘卷在食客眼前展露无遗。
万守仓愈发觉得自己的脸无处安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怎么敢说出,这是粗鄙之食?
吟风淡然一笑。
万守仓的小插曲过去,夜色也已倾盖而下。周沉和赵士谦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归家而去。
吟风忙碌的一天也总算接近了尾声。
米皮试吃会的成果尚且不错,只是付出的代价巨大,需要独自面对无尽的洗碗地狱。
也正是此时,吟风终于发现了桌案上的一锭碎银。
试吃会是免费的,衙役们要是想谢她,给陆司簿交伙食费好了。吟风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这枚银锭很有可能是那位梳云掠月的陶家二小姐留给她的。
一锭碎银……在西市,买二十麻袋稻米都绰绰有余。
这该如何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清早,吟风忙完朝食,又提前备好了晌午要用的食材,便带着碎银询问了捕快孙亮,自己朝着陶府而去。
钱总是要还的。
原本她还有些忐忑,觉得这样贸然前往会有不得体的地方。
毕竟这一锭碎银于她而言是贵重万分的东西,但对于陶玉笛这样的皇商之女来说,只是根本不值一提的身外之物。
可等她来了陶府,这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是多余。
她向陶府家仆说明来意后,没过一会儿,便看到豪奢华贵的梨花木门里探出个马尾高束的女孩。
正是陶玉笛,她穿着与昨日完全不同的衣裳,一身清爽的湛蓝便装,手脚处还带着些未干的泥土。
她见着吟风就绽出一脸灿然的笑。原想拉住她的,却想起自己满手的泥泞这才顿住,赶忙解释:“我正忙着栽花,妹妹自己进来吧!”
吟风赶忙摆摆手,“就不进去叨扰了,我来是想把昨日您留下的这锭碎银还回来,那米皮实在是值不上这么多。”
“不用还了。妹妹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去我府里做些好吃的,昨天的米皮我还念念不忘呢。”
说罢,她也不顾吟风答没答应,就将尚且干净的臂弯架在了吟风脖子上,半拖着把吟风拐进了府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说这陶家,家里做花卉草植的生意已近百年,甫一进去,就能闻见空气里那带着露水潮气的各色花香。
将将入冬,外头还是一片天寒地冻,烧着炭火的花圃内却如暖春,姹紫嫣红争相开放,草植叶绿芽嫩。
吟风目光流转,最终停留在了一盆盛放的玫瑰上。于是,迈出的步子都不利索了……
古来便有以花入馔的风雅,到了现世油糖不缺,更为风靡。吟风咽了口水,她似乎好久没吃过鲜花饼了。
陶玉笛似与她心有灵犀,当即及折了一捧下来,问:“妹妹是想以花入馔?”
吟风也不假意推辞了,接过花便跟着小厮进了陶府小厨。
要想做好玫瑰花饼,最重要就是其中的花蜜。
吟风将花心取下,只留了鲜红的花瓣,将它们浴在清水中祛除涩味。而后再将花瓣晾干后剁碎一些,拌入砂糖和温热的猪油。
鲜花饼皮的做法则参考现世的月饼皮,吟风动作极快,没过一会就将鲜花饼包得个个浑圆饱满。
最后她并起三根筷子,蘸着红曲粉化的浓汁,轻轻点在了花饼中央。
经过炉子的闷烤,花香掺着甜滋滋的蜜糖直沁入肺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陶玉笛远在花圃就闻见了味,忙净了手坐在小亭里巴巴等着侍女端来。
梁人常食花糕,做法大多是将大米研磨成粉后压制出形状,再混入花瓣碎蒸熟。
花香虽有保留,但并不是很鲜美。吃得快了,还有些噎脖子。
陶玉笛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鲜花做成了饼。迫不及待一口下去,酥脆掉渣的薄皮在嘴里绽开,接着内馅的鲜美花香便融化在了味蕾之上。
芳香可口之至,犹如抱着花枝生生啃下一口。
花饼又有猪油润嘴,也不噎脖子。她一连吃下两个,才想起来喝了口茶清嘴。
见陶玉笛吃得这般陶醉,吟风总算放下了心。
又道:“陶小姐给我摘的花太多,我都已经封坛腌下了。其实再过五六天做,花蜜会一丝涩味都没有,回味也更加鲜美。”
她已经把饼皮的做法给陶府的厨子说明,等再过几天花蜜成熟,做出来会更加好吃。
今日就当是心急,暂且先吃个热豆腐。
陶玉笛也是个小饕餮,又问:“妹妹,你快看看我这花圃,还有没有能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拗不过陶玉笛的坚持,吟风被她拉着进了花圃之内。
花圃上有草棚保温,里头密不透风。
吟风身上穿着冬日的厚袄,进去没过多久便出了一层汗。
那色泽明艳的花看着反而闹烘烘的,吟风往里走了几步,打眼就瞧见了暗角边的几丛冷紫色奇异花卉。
她转头问陶玉笛:“这是什么花?”
“别碰!这可不能吃!”
陶玉笛赶忙制止,“这叫紫芋,它根茎里的浆液和花蕊上的花粉都有致命剧毒,即便只是不小心碰到花瓣,皮肤也会起红疹,甚至溃烂。”
吟风当即缩回手。
她们又往前探了几步,正当吟风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却在窗下看到了一片意外之喜。
深绿色的叶片簇着殷红的锥形花果,密密的盘成了一朵圆团。
竟然,是辣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正要上前,陶玉笛又叫住了她:“这个东西也有毒!”
“啊?”
陶玉笛蹙起眉头,委屈道:“我上次不小心碰到它里头的汁液,忘了洗手,就只是揉了一下眼睛,结果我生生疼了两天!”
吟风噗呲一笑,委实是有些忍不住。
辣椒此物,在现世是从海路由外藩传入,早前在东南靠海一带就有种植。
只是那时的人们并不知道该如何食用,他们描述辣椒为“丛生白花,秋结深子,俨如秃笔头倒垂,初绿后朱红,悬挂可观。”**
于是辣椒作为观花植物,存在了两百年之久。直到后来,才将辣椒入菜,与胡椒和姜蒜一起,成为百姓餐桌上常见的调味蔬菜。
自那以后,它一举改变了大半国人的口味。南南北北的街头巷尾之中,都可窥见其身影。
吟风难掩激动,解释道:“它并没有毒,只是类似于姜蒜的汁水,沾到眼睛就会痛。”
末了,又厚着脸皮看向陶玉笛,“我能摘上几个果实吗?”
陶玉笛一脸诧异:“你要用它入馔?前头那个花圃还有牡丹和秋菊,你不再看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陶小姐别担心,我肯定能做得好吃。”
尽管有米皮和玫瑰花饼做铺垫,陶玉笛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许久,她才犹豫着同意。
即便如此,心中也难免嘀咕,这东西怎么可能好吃?
“我保证!”
“……姑且信你一回。”
那夜案发时,张仵作为了验毒误吸了毒气入体,到今日才算好利索。周沉和赵士谦二人结伴,去济善堂接终于康复的张仵作回来。
他们去济善堂其实还有一事。
济善堂老堂主文泽精通药理,见多识广,周沉便把**一事交给了文泽辨认。
今日他派了药童过来,说已经有了结果,请他一同商议。
他们一到济善堂,文泽便开门见山道,“这瓶**,是由一种名为紫芋的毒花炼制而成。”
此花颜色妖异,白日会呈现出深紫色,夜色降临后花色逐渐褪去,到夜半时会完全变成白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花呈现时,花身会散发出浓烈的香味,此时也是毒性最烈的时候。
周沉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习性特殊的植株,细致问道:“这种花,产自何处?京中哪里能栽种成活?”
“产自天竺,京中气候无法成活,除却种在加温保湿的花圃之内。”
文泽答完,又附赠了他们一个故事。
说的正是紫芋这种花。
因其花香特异,早年有位财力雄厚的香师为了保留住短暂的香味,便在家中围了几个花圃专门培育。
等夜半花色变白时,他就令家仆采摘,再亲自蒸滤提纯,制出一瓶紫芋花露。
这名香师只是将花露涂抹于肌肤之上,并未入口,没过多时就溘然长往。
他家中凡是采摘、触碰过花朵的家仆也相继毒发,死伤大半。
即便是情况好一些的,也是双手溃烂,从此成为残废。
赵士谦眉头一皱,当即拍案:“一定是那陶玉笛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紫芋花从天竺传入,其价格必定非同寻常。
它生长的环境又需花圃保护,更是一笔不小的开资,偏偏陶玉笛都有此条件。
更为可疑的是,赵士谦早先就查出,陶玉笛家中虽做着花卉生意,但她自己却喜好药理,跟着宫中的老御医学了几年。
**与医理有相似之处,她一定明白如何制/毒。
更何况,她与陶恭的关系最为紧密,那名跟踪陶恭的花匠**能查到的事情,她很有可能早就知晓。
从她冷漠不屑地对待夫婿之死,也能猜出一二。
她一定早就和陶恭不和,才想尽办法,制出了紫芋花露,又借着那名仰慕她的花匠之手,害**陶恭和无辜的花魁。
周沉还陷在思虑中,赵士谦已然起身,气势汹汹地准备打马前往陶府。
他风风火火地跳出济善堂门厅,身后文泽和张仵作都喊着让他慢些。话音还未落,他就咚地一声,撞到了过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