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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无忧排在Anders后面一位上场。

他随手把雪镜从头盔上扒拉下来,架在鼻梁,透过深蓝镜片望向一双颜色稍浅的眼睛,“槐哥,我想跳16。”

大跳台的参赛人数比坡障少了一半,前面的滑手们两轮都已经滑完了,杞无忧第一跳的得分目前排在第十三,这个排名根本进不了决赛,第二跳必须尝试反脚内转1620,不出现失误才有希望得一个好看的分数。

徐槐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有把握吗?”

昨天杞无忧在坡障决赛上的表现太好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因此,上午的大跳台测试赛,教练们都对他很放心。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的些许疏忽,再加上他对场地目前的雪况也不够熟悉,测试赛他轻轻松松地跳了1080,却由于落地时雪板打滑,方向没有及时调整过来,猛地在雪道上摔了一跤。

看到滑雪板倾斜失去平衡,在雪道上刮溅起雪花的一刹那,徐槐当时心脏都快停跳了,恨不得立刻冲进赛道。

杞无忧很快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朝徐槐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他脱掉固定器抱着雪板走下场时,虽然脸色如常,但脚步却拖得有点慢,徐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让赛道外随时待命的医务人员过来检查。医生简单查看后,给他做了镇痛处理,说有一些挫伤,应该没有伤到筋骨,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但是这样有可能会参加不了下午的比赛。

医生在杞无忧伤处涂药的时候,徐槐看到他眉头攒起又迅速松开,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猛地揪了起来,甚至有想过下午的正式比赛干脆让他别比了,弃赛算了。

杞无忧首次参加国际比赛,接连比两个项目,比赛强度本来就很大,体力消耗严重,休息不足,况且场地雪质又这么烂,万一在比赛中摔倒受了更严重的伤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杞无忧坚持说没事,可以继续参赛。

徐槐问杞无忧有没有把握,杞无忧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有些执拗地盯着前方的跳台,“我想试试。”

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握,但必须要试一试。

可惜好运气不会一直眷顾他。

这一跳从起跳时角度就出现了偏差,落地雪板前刃卡雪,重心不稳,身体往斜后方栽倒,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雪道上。

天旋地转的感觉霎时间袭来,杞无忧摔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连带着听觉仿佛也一并失去。

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些,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肺部缓缓地吸进一口凉气,他抬起眼,手扶着雪面,试图站起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大概扭伤了,刚才摔倒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的错觉。

痛觉被放大,时间单位仿佛无限拉长,杞无忧不想耽误接下来的滑手上场比赛,吃力地从雪上爬起来离开着陆坡。

他觉得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实际上不过短短的两分钟而已。

“小杞!”徐槐匆匆忙忙地从赛道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熟悉的医务人员。

“槐哥,我没……”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逞强说自己没事,徐槐粗暴地打断:“你别动!!”跑得太急,还没喘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杞无忧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不知道左腿有没有骨折,徐槐怕杞无忧乱动会让伤势加重,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休息区,将他放到椅子上。

比完赛的滑手们纷纷过来看他,杞无忧感谢他们的关心,同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拿手臂挡住了脸。

徐槐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杞无忧受伤的那条腿就架在他膝盖上,裤腿高高地挽起来。

踝关节明显地发红肿胀,看上去触目惊心,稍微动弹一下就是彻骨的疼痛。医生熟练地给他敷上了冰袋,又告诉徐槐,应该是脚踝骨折,需要先上夹板,然后再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医生从医药箱里取出绷带,还有固定需要用到的木托板和支架。

“疼吗?”徐槐问。

大手轻轻握住了杞无忧的小腿,脚踝处再往上一截的位置。冰凉、毫无温度的皮肤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这种疼痛尚且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杞无忧原本想说不疼,短暂思考了几秒,话到嘴边飞快改口:“有点儿。”

说完,又主动承认错误:

“我不该坚持跳16的。对不起,槐哥。”

他抬起手,拿手背蹭了蹭脸。

“小杞,”徐槐理解他想要进决赛的心情,捏捏他结实的小腿肌肉,叹了口气,“不要说对不起,状态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主要是今天的场地不行。”

上午测试赛摔倒时,杞无忧就隐隐听见徐槐用英语骂了好几句脏话,说场地垃圾。

可场地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杞无忧心里明白,本质上来说还是他水平不够,同样的场地,Anders跳1800就能稳稳落地,怎么他就不行呢。

瞥见徐槐因过度担忧而有些发白的唇色,杞无忧低敛着眉眼说:“让你担心了。”

徐槐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更不必说这个,小杞,只要你站在赛场上,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

医生动作专业且迅速地在杞无忧的踝关节处固定上了夹板,叮嘱他们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徐槐连连答应。

杞无忧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要动用担架的地步,轮椅也用不着,只拿了一支拐杖,另一边要徐槐搀扶着。

夜色黑沉,两人坐在去往医院的车上。

“槐哥,会不会影响我之后的训练和比赛?”

北京冬奥会的训练周期已经开始了,运动员要在2019.7.1-2022.1.16期间参加国际雪联的官方积分赛,单项积分满50分才能有机会获得冬奥资格,赛事等级越高相应的积分就越多。眼下的备赛时间还很充裕,队员们先参加一些小型的国际赛事积累经验,然后再逐步提高难度,向更大的赛场进发。他们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冲击冬奥会。

下个月月底,墨尔本有一场FIS南半球公开赛,十一月或许还要参加瑞士莱克斯滑雪场的世界杯分站赛,这之后必须要参加的比赛还有北京沸雪……

雪季一到,等待滑雪运动员的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以及没完没了的比赛。如果受伤的话,对于运动员这一整个雪季、乃至之后的雪季影响都很大。

杞无忧低垂着脑袋,神情应该是黯然的,不想让别人看到,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点失落的情绪。

“看恢复情况吧,训练的话近期别想,比赛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徐槐顿了顿,偏过头,望向夜色浓重的窗外,“我也有问题,不应该同意你跳1620的。”

杞无忧惊愕地转脸望向他,立刻否认:“怎么能怪你!”

“就算我当时不同意你还是会跳的,对吧?”

杞无忧表情一滞,“嗯。”徐槐对他很了解。

“如果不跳的话,你一定会很遗憾,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

其实不管最后跳不跳都会有遗憾,但努力过了,至少比直接放弃要好一点。

“槐哥,问你件事。”

车身颠簸,徐槐被晃得有点头晕,“嗯,你说。”

“你也觉得我在大跳台上面的天赋不如坡障吗?”杞无忧声音低落。

平时训练中,杞无忧投入精力更多的是大跳台,但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教练们一致认为,比起大跳台,他更适合练坡障。

杞无忧听到这个评价后,有点不甘,“可是我更喜欢大跳台。”

纪教练当时恨铁不成钢地吼:“没人在乎你喜不喜欢!”

再喜欢可是出不了成绩,又有什么用?

除却场地因素,杞无忧在大跳台上的表现的确不如坡障,这是事实,可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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