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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滔滔不绝,望文生义、牵强附会,好不兴高采烈,赵小九听得迷迷茫茫,本来聪颖的脑子,渐渐糊涂了起来。
童贯、梁师成两个,一左一右,争相捧哏,这个惊叹:“原来如此!局势这般复杂,难得陛下洞若观火。”那个说:“都道童帅乃是本朝知兵第一,今日才知,若与陛下比,童帅也之好屈居第二。”
蔡京见这两个老奸臣献媚邀宠,冷哼一声,把儿子蔡攸一推,蔡攸跌跌撞撞到了官家身前。
官家惊奇望来,这厮却是个有捷才得的,瞬间福至心灵,立刻做感慨万千之态:“啊呀,陛下!微臣方才得诗一首,欲请陛下斧正。”
老赵爱诗词远胜兵法,当即来了劲头:“且念来朕听。”
蔡攸摇头晃脑,说来就来:
『“小小蛮夷欲叩关,关高千仞岂能攀?
圣君笑踞云台上,虎士逐杀落照间。
一片残霞红似血,万骑铁甲凛如山。
正合奇胜兵家事,大略雄才震九寰!”』
他即兴赋诗,颇见才学,官家听得哈哈大笑,指着蔡攸,对蔡京道:“老太师,可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
蔡京连忙谦逊:“此子班门弄斧,竟敢在官家面前卖弄,却是可笑、可笑。”
官家摇头道:“捷才如此,出口即得,也算不凡了,虽有不工之处,略加斧凿便是。譬如这‘一片残霞红似血,万骑铁甲凛如山’,若是改为‘天上残霞红似血,人间铁甲气如山’,岂不更见气势?不过颈联既动,颔联也要动一动了,唔……”
看官听说,原来律诗的讲究,上下八句,两两分为首联、颔联、颈联、尾联四联,对应起承转合,首联、尾联不须对仗,中间两联则讲究对仗公正,无外乎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又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之说,便是每句的二四六三字,平仄相对。
譬如蔡攸此诗,第一句的二四六字“小”、“夷”、“叩”,乃是仄平仄,第二句对应的“高”、“仞”、“能”,便是平仄平,第三句则与第二句相同,也是平仄平,第四句与第三句相对,又是仄平仄,这便是律诗平仄上的讲究了。
大致上,现代汉语四声,前两声为平,后两声为仄,也就是所谓中华新韵,古代韵脚则不完全一致,譬如“白”,按现代汉语算是平声,古代则算作仄声,这些讲究就比较细致了。
闲叙一笔,还归正传。
见官家皱眉琢磨词句,一干文臣齐齐来了劲,正要表现一番,忽听康王赵构笑呵呵道:“父皇,儿臣倒得了一句:圣君谈笑风云壮,虎士争驰金戈寒。”
官家把手一拍,欢喜笑道:“噫!皇儿文武双全!”
众臣岂敢同皇子争锋?也都纷纷点头,交首称赞。
太子赵桓见弟弟屡次露脸,自是不甘落寞,笑道:“父皇,孩儿有个想法,倒不如把此诗前后稍改,抄录了赠送耶律延禧,也不枉他万里迢迢,来汴梁城下挨我兄弟一箭。”
官家愈发兴高采烈:“好点子!怎么改?”
赵桓笑道:“不如就改成——
『尔辈蛮夷欲叩关,汴梁千仞古难攀!
圣君谈笑风云壮,虎士争驰金戈寒。
天上残霞红似血,人间铁甲气如山。
正合奇胜兵家事,扫尽胡尘净九寰!”』
太子一席话说罢,群臣谀辞如潮,赵官家亦是大喜,连连点头,回身拉起蔡京手道:“老卿家,方才说你有佳儿,青胜于蓝,如今朕亦不让你专美于前也,且看吾儿这一句‘扫尽胡尘净九寰’,比你儿子如何?”
蔡京连连摇头,满脸震惊:“此乃雄主胸怀也!非龙凤之属岂能道出?吾等凡人,焉能有此豪情?”
赵官家哈哈大笑,指示左右:“众卿家,这一首诗,便名为《赠金国云州王》,你等都速速记下了,待我军取胜,我等君臣齐诵此诗,比之诸葛孔明当年‘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之句,犹要雅致几分,定为千古佳话也。”
一群奸臣,都纵情大笑,纷纷用心背诵:这些奸臣也都是学霸出身,背几句诗,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他君臣们指点战局,吟诗作对功夫,刘锜已率领禁军,抄至金兵后方,刘锜高声喝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吾辈厮杀汉,马上取功名,如今陛下亲自在城上观战,若得战功,封赏必远重于平日,汝等都用心厮杀,大富大贵,只在今日!”
那些禁军听他这番言语,也自撩拨起了战意,一个个鼻里喷出粗气,双眼血丝暴起,齐齐喝道:“大富大贵,只在今日!”
刘锜暗喜,心道无论如何,士气如此,要败怕是也难!
把枪一指,暴喝道:“随我杀!”一马当先,杀向辽兵后阵。
张俊、曲端、王彦三将,听得敌后杀声大起,晓得刘锜到了,精神都是一振,齐声大喝道:“敌军已被包围,众将士,杀辽狗啊!”
王彦抖擞精神,奋起一枪,把耿守忠挑落马下!
原本时空,这耿守忠本是辽将,先降宋国,领军镇守石岭关,拱卫太原。
不料金兵至时,所部八千人未发一矢,尽数降金,以至河东路满盘皆输。
好在这一世,他却没了这般左右逢源的机会,落马后人踩马踏,顷刻成泥。
张俊见小老弟先立功劳,一杆马槊,使得越发劲疾,同他对战的乃是耶律延禧庶长子习泥烈,当即觉得不支,一扯缰绳,斜刺里逃开。
三降将一死一逃,唯有勇将耶律马五,兀自苦苦支撑。
曲端使一柄大斧,刚猛无伦,耶律马五挥舞大刀,与他硬捍数十合,不折半点锐气。
曲端心生敬意,大喝道:“汝等今日必败,何必为女真人丧命?若肯投降,曲某保你不死。”
耶律马五桀桀怪笑:“那宋将!你道你等胜了么?女真娄室元帅妙计,岂是你等能够臆测?”
话音方落,耶律延禧不知从哪里撞出来,手中长枪乱颤,枪上红缨火焰般翻腾,怪叫道:“今日便要杀入宋京,捉了赵佶封为汴梁公!”
张俊、王彦本要相助曲端,忽见耶律延禧露面,双双狂喜,争相前来捉他。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声胡笳,吹得满天霞裂,后面一直未动的数千兵马,猛然散开一圈,露出其中三千骑兵。
随即一杆大纛,高高立起,金黄旗面迎风招展,红笔大写一个“金”字。
耶律延禧满目狰狞,怪笑道:“你道俺带来的都是皮室军?岂知其中暗藏三千女真!哈哈哈,宋狗,今日叫你们见识女真兵马的厉害!”
话音未落,便听那三千骑兵,齐声嚎叫,哗啦一下分为两股,分前后两面杀出。
前面那些辽国厢军,忙不迭让开路径,动作稍慢,便遭踏在马蹄之下。
张俊脸色大变,高呼道:“休要怕他!女真兵也只是人,难道比我等多长两条臂膀?”
说话间,便见一员女真大将,满身煞气奔来,正是猛将拔离速,手使金瓜锤,迎头砸落。
张俊举槊招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连人带马震退数步,拔离速却是马不停蹄,直冲入西军阵中,手中金瓜锤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肉飞溅。
后面女真兵滚滚而来,张俊怒吼一声,奋起交战,连挑两人下马,忽然一条狼牙棒斜刺里砸来,正中他胯下战马头颅,那马悲嘶一声,扑地便倒,张俊急忙跃下,心中暗惊:区区小兵,也有如此气力!
回头看去,那些女真兵数人一伙,往来纵横,自家手下兵马,遭他杀得节节后退,一瞬之间,不由想起当初随老种相公与辽兵决战,女真兵遍地杀来的惨况。
张俊等人这支兵马,本就只得四千余,方才同辽国降军打了许久,也折了一成有余,人力马力,都耗了许多,如今被一千多女真兵鼓勇一冲,顿时摇摇欲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