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两世没进过青楼,如万福楼这种都是背地里交易的酒楼更是闻所未闻。
她两日里偷偷自那门缝里看到世间百态,只觉自己如今经历的一切,比之前从小溪口中听到的更为让人胆寒。
这里每日都会有自尽的姑娘,她们死时浑身是伤,显然是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可万福楼里的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满脸冷漠地将那些女子草席卷了抬走。
每日也都有哭喊着救命的姑娘从她这里的门前经过,可那呼救的声音,很快就会消失在一片靡靡之音当中。
李忘舒心乱如麻,想到展萧可能还在狱中,她便更觉前路晦暗。
事到如今,她越来越觉得金田县这件事背后不只一个金田县令,她借机设局,一是为救人,二是存了试探展萧的心思,可如今,倒好像是她反而入了幕后之人的局中。
展姑娘,可休息好了?一个柔媚声音传了进来,门被人推开,吹进一股凉风。
天色渐晚,又要到了每日万福楼最为热闹的时候。
你是李忘舒起身看向走进来的人,三四十的年纪,风韵犹存,妆容精致倒不输沈幼白为教她规矩带来的那些姑娘。
这位是咱们楼里的徐娘徐嬷嬷,展姑娘,学了两日的规矩,怎么忘了?徐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颐指气使般说道。
李忘舒被逼着同沈幼白学了两日这万福楼里的生存之道,自然听过徐娘名号。
这位便是万福楼里管着这些暗中交易的女子的徐嬷嬷,听闻很有些手段。
原来是徐嬷嬷,不知嬷嬷亲自到此,有何指教?
我早听闻展姑娘绝色倾城,比我们万福楼的头牌还要惹人怜爱,起初还不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李忘舒没有说话,今日白天沈幼白没有来,她就已猜到恐怕要有变故。
徐娘笑道:今日,高县令可要来万福楼吃酒,你是他送来的,准备了这么多日,也到时候了。
嬷嬷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展姑娘不知道吗?高县令亲自点的你,可是因为永安的厉害人物要来呢,这是给你赏脸,你可明白?
永安。
李忘舒攥紧了手,她隐约的猜测,倒好像因这位徐娘的只言片语得到了佐证。
恐怕这位高县令根本不是点她吃酒,只怕是李炎暗中派来的人,要借此机会押送她回京。
倒是和并州那个局如出一辙。
我若不去呢?
徐娘微微挑眉,顿了一下,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展姑娘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怕,只是,展姑娘就没想过,今日怎么幼白没来吗?
李忘舒目光微变:沈幼白怎么了?
徐娘抬手:送展姑娘去看看她的师父。不过展姑娘,我可提醒你,我们万福楼,要想做到头牌,当个清倌人,就要先把前一个头牌,亲自送走。
那徐娘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对这样自相残杀的戏码格外感兴趣。
李忘舒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朝门外走去。
而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她见到了一日未见的沈幼白。
她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胳膊上,能瞧见暗红色的伤痕。
第一日见她时那几分隐隐的高傲与清冷,此刻荡然无存,她目光呆滞,像是被丢弃在昏暗小巷里的一个布娃娃。
你们让她做了什么?李忘舒转过身,盯着送她过来的徐娘。
徐娘朝沈幼白的方向扫了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永安来了位大人,昨日夜里到的。同你的师父告个别吧,要不要取代她,你自己选。
一把匕首被扔了进来,徐娘带着笑意关了门,李忘舒却只觉她的笑令人窒息。
沈幼白,你她转身跪在床边,突然觉得此刻的沈幼白就好像前世被押送祭旗的她一般。
而沈幼白眼神只是盯着某一个不存在的点,淡淡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徐娘会保你,至少干净。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就直接下午更啦~
第29章 证据确凿
李忘舒前世去和亲, 也算是嫁了人,她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瞧见沈幼白如今的伤痕, 便是猜也能猜到三分。
她来万福楼,其实说到底, 也只认识了沈幼白一人。
虽说不是什么金兰之交,可这两日,沈幼白教她万福楼里的规矩,说到底是为了帮她活着。
万福楼是个肮脏地方, 可沈幼白不一样, 她因长得好看, 是高自明亲自提点过的,徐娘都要让她三分, 因此才能保得一分清白。
可李忘舒没想到, 连沈幼白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这分清白,不过是为了沦为更厉害的大人物的玩物罢了。
人要活着,才能有希望。李忘舒抓住沈幼白的手,她眼里有泪,可却不想在沈幼白面前哭出来。
沈幼白摇头:还能有什么希望, 以前我还想着, 待我人老珠黄,便没了价值, 便能离开这里,如今看来, 何其可笑。
那不是你愿意的, 错的是他们, 是那个什么高县令,你没有错。
沈幼白终于将视线落到了李忘舒身上:展柔,你会怪我吗?我前两日对你态度那样不好。
我为什么怪你?你没有逼迫我,你只是告诉我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你我萍水相逢,却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安稳说上几句话,难道不该庆幸吗?
沈幼白唇无血色,反握住李忘舒的手:你是个好人,你该离开这个地方。
你也该离开,没有哪个女孩子应该在这里。
沈幼白微微摇头:没得选。我快死了,这些事,我从没跟人说过。
什么事?
我本是钱州玉江人,那高自明一年前还是玉江的一个县令,他见我家中没有兄弟姐妹,便在得到升迁的调令时,将我父母骗走杀害,将我从玉江秘密掳掠至此。
李忘舒惊讶地看着她,难怪她此前觉得沈幼白有几分江南婉约之气,原来她果真出身江南。
只是她以为沈幼白是被人贩卖至此,却不想,竟是那高县令亲自动手。
他是朝廷命官,他怎么能
没有人知道我从哪来,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威胁我,让我不得不接受。那时我以为,他们好歹给我留了清白,倒也比被发卖流放,好上些许。
沈姑娘
今日看来,当初所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听说那人是永安来的大人物,翻云覆雨,高自明在他面前都要低声下气,展姑娘,你能走,就走吧。
什么永安来的大人物,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是朝廷的蛀虫!
李忘舒早知道因为李炎,大宁朝堂内斗严重,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她却没想到,这些人不只耽于政斗,竟还欺压百姓、逼良为娼。
我告诉你这些,只有一件事,求你。
沈姑娘,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就要活下来去做。
展柔,若我死了,若你能离开这里,还请将我朝南安葬,我想看看玉江。
李忘舒紧攥着沈幼白的手:我不听,你要看,就活着自己去看。沈幼白,我若说我有办法掀了这金田县,你信还是不信?
没用了,那是永安来人,没用了
女子贞洁,便是枷锁,似沈幼白这般内里存着几分孤傲的人,哪里能忍受如此污秽?
李忘舒知道,如今活着于沈幼白而言,是比死更难的事。
可诚如她前世在西岐经历的那些痛苦往事一般,她历经磨难,错的不是她。
为恶之人尚且逍遥法外,却要让受害之人痛苦殒命,这不公。
只许他从永安来吗?到过永安的,又不只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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