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跟朕说说,你的人办的这是什么事!
金田县发生的事情,被如实上报朝廷,其中也包括鉴察司内那位贸然出手的佥事宋珧所犯各项罪责。
这倒不是问题,原本谁有问题罚谁就是了,可偏偏这件事是前去押送赈灾银的方靖扬上报回来的。
他还特意在信中说已经带着证据启程,不日便会到达永安。
这打的哪是鉴察司的脸,李炎觉得这打的就是他的脸。
鉴察司独立各部之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人人闻风丧胆,如今却被禁军查出,其中的佥事伙同县令强抢民女、搜刮民财。
皇帝的亲信做出此等事情,简直岂有此理。
律蹇泽低着头:微臣御下不严、治下不力,甘愿受罚。
罚罚罚,朕罚你有用吗?朕且问你,派到福微身边的人是不是你亲自向朕保举?当时你可说,此人本事大,不出三月就能带回帝令。如今帝令尚且不知在哪,他就给朕惹出这么大的祸事,现在福微还又丢了,你说,朕罚你什么能管用?
律蹇泽没有答话。
宋珧一事确实不在他预定的计算之中。
他虽早知道宋珧与展萧不和,但两方内斗,他既能坐收渔利,自然不愿插手。
可他没想到,宋珧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更没想到展萧会脱离他的控制。
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寻常,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抓不到头绪。
说话呀!李炎大喝一声。
律蹇泽回了神:圣上,公主虽离开金田县,但过不多久,就仍会出现在我们的监视中。
什么意思?李炎冷声。
律蹇泽便道:自金田县南下锦州,无外乎陆路、水路两种选择。微臣早已命人在两方设卡严加盘问,将来往百姓俱登记在册,只要耐心查对,想知道福微公主去了哪,并不难。
你说她经历了金田县的变故,还会去锦州?
金田县之事,说到底是县令触犯了大宁律,与公主殿下关系并没有多大,殿下既然一心下锦州,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放弃。何况,殿下不去锦州,又能去哪呢?
李炎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如今越来越觉得李忘舒是想带着帝令的消息去找代王。
但如今西岐人已在前来永安的路上,他自己焦头烂额,倒一时没空去对付那远在锦州的李烁了。
难道真的让她去锦州吗?李炎自语。
他倒想一锅端,可这些年代王在锦州显然不曾闲着,如今他倒也没有十分把握能一击必杀。代王此人,倘若一次杀不死他,再后头可就要危险了。
自然不能让殿下去锦州。律蹇泽开口说道,只是去锦州的这条路尤为重要,圣上想要夺取帝令,只有在这条路上才有机会。
李炎却已有些不耐烦了:罢了罢了,朕知道了,你只管告诉朕,如今福微又失去踪影,你打算怎么做让她现身?
圣上不必着急,鉴察司的耳目遍布大宁,只是短暂地失去消息罢了,不会过很久。
李炎冷笑了一声:朕倒希望你这次说的是真的。不过这一次,倒是白让方靖扬那小子捡了不少功劳啊。
律蹇泽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信方靖扬那样一个愣头青能查出什么金田县令的大案。
这一切,只怕是展萧的手笔。
他这个好徒弟,如今可当真是翅膀硬了。
*
三日后,春意正盛。
武威将军方靖扬风尘仆仆回到了永安。
他本是去押送赈灾银两的,平日又素有武艺高强、头脑简单之名,没人觉得他这一趟辛苦能有什么收获。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方靖扬甫一归京,就被圣上宣召,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封赏的消息。
金田县令高自明在玉江、金田两地,利用县令之名欺男霸女、贪墨银两的大案,被移交大理寺问审,而鉴察司内,也因宋珧事发,人人自危,开始新一番整顿。
方小将军如今可是立了大功,圣上不只赏他银两,还给了他实权。
从此他不再代父职暂领禁军,而是真正成了殿前司廷卫营的校尉。通俗来说,如果是特殊情况,他可以带刀上殿。
整个大宁朝堂,能带着武器随意出入前朝后宫者屈指可数,有好事者一番盘算,竟发现方靖扬是年纪最小就获此殊荣的。
一时之间,武威将军方靖扬的名号传遍了永安城。那方靖扬还未及弱冠,便已有媒人登上方家大门。
这不叫年少有为,还什么叫年少有为?
可方靖扬自己这会却是愁眉苦脸坐在玉华门外的歪脖子树下。
午后,天气渐热,这里也没什么人,自他回到永安,才短短一日,便已有无数人登门拜访。
他假称有公务在身才逃了出来,晃悠良久没有地方去,倒晃悠到这空无一人的玉华门外头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些罪证都是怎么来的,他当初以为这不过是个再小不过的事,刚好能填补他没能带福微公主回来的亏空,这才答应展萧与言旷,替他们呈交圣上。
可如今看来,此事甚大,这般荣耀,他属实受之有愧。
听说你得了不少好东西,怎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这?
歪脖子树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方靖扬抬头,福乐公主李霁娴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怎么来了?他兴致缺缺,又垂下头去。
李霁娴笑了一下,坐在他旁边:我听说你得了赏赐,想着你兴许看不上我那点银子了,便来问问,此前答应我的事还算数不算?
方靖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起头来又看她:殿下觉得我是那样出尔反尔之人?
那倒不是,只是那么大的利益当前,我有此担心,也是正常吧?
我既答应了殿下,就不会出尔反尔,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反悔的。
李霁娴托着下巴偏着脑袋看他:方校尉这么说话算话呢?就算父皇问你也不说?
殿下早已算计我上了一条贼船,我此时说了,那就是欺君之罪,我又不傻。
李霁娴心里这才放心一些,只是嘴上却不饶他:如今你挣了天大功劳,也是永安城内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到时倘若果真联姻,为了家族,你也不说我长姐的消息吗?
方靖扬愣了一下,联姻,那是什么,他从没想过。
我尚未行冠礼,怎可嫁娶?
怎么不可?李霁娴故意道,岂不闻永安城中,有不少王公贵族的子弟,都是小小年纪就已定下亲事,两方过了礼,又由不得你不同意。到时假若两家荣宠都系于你一身,只要长姐消息,便能让你直上青云,你也能如今日一般吗?
方靖扬觉得今日的福乐公主有些怪,可他还是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想去。
只是怎么想,却都觉得如雾中看花水中望月,想不真切。
他于是有些烦了:那些贵族女子,个个矫揉造作,事情多得一箩筐,我才不要娶。
可他这无心之语,却正好忘了李霁娴才是那最为贵族的贵族女子。
李霁娴愣了一下,玩笑的心思顿时没了:矫揉造作
方靖扬听她声音不对,这才连忙看去,但见李霁娴脸上已没了笑容,顿时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信守承诺,还许以重金,自与外头那些女子不同。
可他越是解释,李霁娴的目光却越是暗了下去:长姐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方靖扬,你既已帮我助长姐逃脱魔爪,我自该兑现承诺,咱们把物件换回来吧。
方靖扬愣了一下:我我没拿
李霁娴原本准备翻找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道:那明日我准备好银票,咱们还在这个地方,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就当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