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坐在御书房中,正好瞧见桌上的折子,最上一本摊开的说的是锦州近来事务。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故地,竟想起了那些在锦州度过的日子。
得知李忘舒要去锦州的时候,他是当真担心过的,那毕竟是舒月的女儿,他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那时的关心照顾,都是他这做叔父的发自肺腑。
可如今的经营,也是他这叔父一手促成。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是什么改变了呢?
也许是改朝换代所必有之阵痛吧。
李烁这般想着,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而后便靠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
清晨。
李忘舒迷迷糊糊听见外头传来洒扫的声音,而后她只觉得脖子有些疼,便睁开眼睛想唤听珠来。
谁知一睁开眼,面前竟是一个人!
展萧李忘舒轻呼一声,一下清醒过来。
展萧睡得更轻,她一动便醒了,却是不敢动弹,直到她起来,才坐直身子。
两人身上都穿着昨日的衣裳,一点没动,可就是有那么几分不对劲。
你我李忘舒语无伦次,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妥当。
她只记得昨夜两人坐在床上说话,说了从前的事,又想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也不记得有没有商量出对策,只是她后面太困了,便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谁料竟就这么睡着了。
她从床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仿佛想将衣裳上的褶皱都拍平整了:你怎么也不送我回去
展萧起身,将有些杂乱的床收拾好:本来是想送的,可小柔怎么都不走,我怕吵嚷更惊动了院里的人,就干脆没敢再动。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未曾嫁娶的公主宿在侍卫屋内,这要是传出去,她又少不得挨一顿弹劾,而且那些言官说不定要借题发挥,给展萧安上个什么罪名。这公主府内大部分都是新招的侍从,但免不得有宫里安插的人,如今展萧这处暗中有明镜阁的人在,反倒安全。
只是到底这一世还未曾成亲,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了一觉,便是衣裳都齐整着,李忘舒心里也难免觉得害羞起来。
她见展萧收拾好床铺,正要转过身来,干脆自己先将视线转向一边去: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许说给别人听。我赶紧回去,免得另生事端。
等下。他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李忘舒转回身:怎么了?
这么回去总要让人看见,换条路走。
李忘舒自己的公主府,却是第一次知道,在展萧这屋子里,竟然还有一条密道,连通的正是她卧房东侧的小厢房!
虽说那厢房与她的卧房并不相连,但总归是在一个院子里,可比从外头走快多了,也隐秘多了。
从那密道中出来,李忘舒倍觉惊讶:这是什么时候建成?
展萧低声道:从刚要开府的时候就开始秘密建造了,如今才建好不久,本是为防有人对你动手,如今倒给你行了方便。
你命他们做的?
他们自然说的是明镜阁。
展萧点点头:从在代王府的府库里看到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女子用物时,我就觉得关于蕙妃娘娘的过往,恐怕不是我们听到的那般。我没有证据,所以才没有那时就告知公主。是我擅作主张,还请公主原谅。
李忘舒拉住他的手:你今日去鉴察司,一定比从前更不易,万分小心。
展萧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郑重点头:你也是,一定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
天色尚早,晨光初上,李忘舒身着宫装,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前。
在朝堂上,她如今可是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感情用事的公主。
打从昨日她说出那句话时,她在朝臣中心中,只怕就成了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女人,而她也刚好将此事做实。不仅朝堂之上发呆走神,下朝了也不多与那些大人交谈。
如此一来,倒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后宫里时一般。
她过早没了娘亲,太过聪慧难免惹人嫉恨,便要装作愚笨模样,众人都觉得她没有威胁,她自然也就安全了。
对于如今的李烁来说,她这个侄女已经不需要那么聪明了。
李忘舒知道帝王本就该如此,倘若她是男子,她走上那个位置,自也会那般。
可李烁终归是她的叔父,她说到底还是有些心寒。
待听得那些大臣们上奏、争论,及至饥肠辘辘昏昏欲睡时,终于等得赵幸公公那一声退朝。
李忘舒这才来了精神,连出宫的步子都走得快了些。
谁料得就这样竟还在宫门前被人拦住了。
福微公主殿下这般焦急,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人家开了口,李忘舒也不好不理,便停下脚步看过去。
旁边不远站着的,同她说话的这个人乃是户部的钱大人,这钱大人也和定国公府有些渊源,大抵也是定国公府那派的人。
李忘舒昨日已将话说到那个份上,自然是不大愿意搭理那边的人的,便淡淡道:本宫要去何处,似乎与钱大人不相干。
她如今可是永安一等一的尊贵人物,饶是态度不好,可这钱大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陪笑:微臣不敢。原是听闻公主喜爱赏花,适逢梁园秋菊正要开,又有些异域奇花,才冒昧问问殿下可愿赏脸。
大抵是因她中秋办的那宴,夫人们口中便传出她爱看花的喜好来。
只是李忘舒觉得想笑:钱大人邀请本宫看花,怎么说都有些奇怪吧?
那钱大人讪讪笑笑:微臣有一女,对殿下仰慕已久,家中宠爱,令她有些放肆,昨日哭着想见殿下一面,故而微臣这才斗胆,还请殿下见谅。
原是你女儿呀。李忘舒笑笑,看向旁边候着的听珠和言旷。
听珠会意,便上前将一个香囊大小的布袋呈入李忘舒手中。
李忘舒解开袋子,竟是从里头拿出一个玉镯子来:本宫随身不常带着东西,这些都是备着临时有事用的,不过也是上好的首饰,送给你女儿,希望钱大人的女儿能开心些。
那钱大人一脸惶恐,连忙行礼:微臣不敢。
李忘舒浅笑,将那镯子搁进他手里:钱大人,拿着吧,是送你女儿的,又不是送你的。
她说完,巧笑嫣然,也不理那钱大人,径直登上了马车。
那钱大人捧着一个镯子,呆立原处,见着公主的马车走了,才觉得额上冒出冷汗来。
马车上,李忘舒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头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但却好辨认,是她登上马车时言旷偷偷塞给她的。
那上头正写着赏菊有局,入局失身。
那钱大人背后,最大的可能便是定国公府。
如今她一心嫁给展萧,叔父虽还未完全答应,但已是给足了机会。显然这些人是等不及了,连后院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都要使出来了,真当她是十几岁的懵懂姑娘。
李忘舒将那纸条紧紧揉做一团,好在他们不知鉴察司也是有与展萧熟识的旧人的,不然只怕要少了不少好戏呢。
言旷,到鉴察司,着人去我们府上准备午膳,送到鉴察司来。
驾车的言旷神色一凛,也不敢问为什么,忙道:属下遵命。
第85章 一些旧账
鉴察司, 大宁最令人畏惧之处。
与一般衙门不同,这里连正门处都是黑漆色调,透着一股压抑。
两世里, 这是李忘舒第一次正经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与天牢不同,若非她此时顶着御尊福微公主的名头, 只怕以前世那样身份,根本就进不得这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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