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萧便领着她的手向那当中所置的书案走去:这里是存放鉴察司历来卷宗档案之处,非阁主不得入内。我从前也没有资格,所以回京时还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倒不想歪打正着。圣上想令我身处风口浪尖受百官指摘,却也给了我来这里调查的时间。
你要查的,是我母妃的旧事吗?李忘舒似有所感。
展萧点头:我总觉得,关于蕙妃娘娘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否则娘娘怎么会将帝令留给公主,而且这么些年,满朝上下包括鉴察司,都不知道帝令所在呢?
李忘舒凝眉:母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身为她的女儿,竟连个完整样子都拼凑不出。
展萧轻轻拍拍她:不怪你。
李忘舒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我本是不该来找你的,实是今日下朝,连户部的钱大人都敢来试探,我想着,这定国公府若有叔父撑腰,只怕等不得多久,就要出手了。你才到了鉴察司,可有应对之法?
展萧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纸条也是他传信让言旷交给李忘舒的,只是他没想到李忘舒这么急,竟直接跑来了鉴察司里。
他本不想令心爱之人涉险,可李忘舒的性子,又哪容他隐瞒。
展萧轻叹了一口气:从离开永安到如今,果真是没有一件事能瞒得了小柔。
李忘舒捏捏他的手指:原就是要你我一道,就如同取帝令那回一般,这才能成功。
她一边说,一边垂眸去看桌案上摊着的那许多册书,但见最上面一本扣在一摞书上的册子,上头便写着几个大字开顺四年蕙妃薨。
说是一回事,真要面对了总是另一回事。
李忘舒愣了一下,原本抬起的手倒有些僵住了。
第86章 油焖大虾
开顺四年蕙妃薨, 这册子第一页上拢共这七个字,却好像是道尽了一个女子短暂悲凉的一生。
李忘舒终于轻轻探手,点在那纸页之上:这是
展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便知她为何如此反应,抬手覆在她手上。
这是旧时记载内宫事务的卷册, 虽按时间记述,但后宫嫔妃每人大都写在一处,虽不如圣上的起居注那般详细,但所发生之大事, 甚至宫闱隐秘, 都会写入其中。只不过
什么?李忘舒抬头看他。
展萧心情复杂:这一卷写到蕙妃娘娘时, 被人撕去了一部分,所以这是残本。你看, 其他的都有外封, 独这一本,卷首就是这几个字。
也就是说,我母妃离世前的一些事,被人故意隐匿起来了?
展萧点头:我今日就在寻这个,这半册倒是不难找,只是被撕掉的部分, 已经找了一个上午, 也不曾找到。
会不会已经被人带走,或者毁掉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这个书阁只允司长进入, 但鉴察司终归是奉皇命行事,倘若先帝下令, 我师父也不能违抗。
李忘舒攥紧拳:李炎当然不希望关于我母妃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否则他也不会给我改这样一个名字。他一向憎恨我母妃, 恨我母妃不愿侍奉于他。
展萧将她揽入怀中:先帝驾崩, 你的仇,也报了。
可我终归再不能见母妃模样
鉴察司内有许多外面没有的案卷,里头或许会记载关于蕙妃娘娘的往事,公主可以都看看,也许能从只言片语中得见蕙妃娘娘的模样。
李忘舒将头埋进他颈窝:我终归再见不到自己母妃一面,便是那些话写得再生动,又有什么用呢?
故人已以,生者却需向前。公主能将往事查清,还娘娘公道,不才是最好的慰藉吗?
李忘舒抬起头来看他,眼中尚见泪光。
展萧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滴抹去:我们查得越快,活着的人才会越少受折磨。除了蕙妃娘娘,小皇子和福乐公主,不也是你常挂在嘴边之人吗?他们被囚于深宫,尚且努力活着,公主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李忘舒明白他的意思。
李烁如今留着李霁臻和李霁娴,不过是因李炎才驾崩不久,天下初定,还需稳定人心,待得一年两年,等百姓们都将先帝忘了的时候,随便什么疾病,总能要了那一对姐弟的性命。
她能活着是因为帝令,可李霁臻和李霁娴都是李炎亲生的,她叔父能从锦州起兵,又如何会不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她抬手,自己又将眼泪擦了,这才郑重点头:为了母妃,也为了福乐和阿臻,我同你一起找。
叮,叮
忽然间有银铃声传来,似响在某一处,又似响在四面八方。
展萧本能地搂住了李忘舒,下一瞬才仿佛想到什么,轻舒一口气。
怎么了?李忘舒不解,这鉴察司实在有太多事情出乎她的预料,她如今也懒得去猜了。
展萧开口:出来吧,你若闲着无事,不妨再去跑上几圈。
李忘舒尚疑问之时,便听得砰的一声,这书阁东北惊起一堆灰尘,一道长得同书架一样的小门开了,后头钻出一个人来。
季飞章?李忘舒微惊。
果然如展萧所说,这鉴察司内到处都没有路,又到处都是路。
季飞章显然又是从另一条路至此的,而他们三人,谁也不是从正门进的这个地方。
我这不是怕扰了二位清净吗?季飞章从里头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双桃花眼笑得促狭。
有什么事?展萧却懒得同他闲聊。
季飞章啧啧两声:你的世界里除了公事还能有别的事吗?比如吃饭喝水睡觉?你就算不饿,公主也该饿了呀。
季飞章提起自己拿着的食盒,献宝似地捧上来:怕菜凉了不好吃,我才走的这条道,谁知里头灰大,好在公主府的食盒严实,我瞧着里头的东西估计没事。二位要不先用午膳?
李忘舒惊呆了,她是让言旷和听珠回去准备午膳的,可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等情景下送来。
前世她随福乐和阿臻跟着先生到府衙见世面时,也曾见过那些勋贵的夫人们领下人提着食盒到府衙中送餐,她自己所想,本也是那般。
谁料这鉴察司处处不同,竟连送个饭食都要不走寻常路。
就在这用膳?李忘舒指着这书阁,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个用膳的地方呀。
季飞章却已将那书案上原本的卷册都推到了地上去:这书阁进来一次可不容易呢,从前律司长进这里来找东西,经常一进就是几天几夜,那时我们都进不来,还好奇司长是怎么在里头用膳的,如今才知道,原来有专门送饭食的暗道。所以不在这里用膳又在哪?
李忘舒听完看向展萧。
展萧会意,便点头:他没骗你。
季飞章正将食盒打开,闻言一下直起身:公主殿下,属下可是历经千难万险才将这油焖大虾送来,殿下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李忘舒看着他的样子失笑,小声朝展萧道:他一点都不像旧氏族出身。
可季飞章那也是在鉴察司历练过的,自然听力过人。李忘舒没想让他听见,可他偏听见了。
属下那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家里败落时我还没这桌子高呢,哪还记得什么氏族,若不是律司长非要将我家那些旧故事给我看,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
李忘舒见他一副感伤模样,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却不想耳边传来展萧的声音:这次是骗你的。
李忘舒惊讶地看向展萧,那边季飞章无语地叹了口气。
没意思,我就知道和展萧说话没意思。小时候嘛,确实学过些规矩,可后来既然用不上了,为何不逍遥自在?殿下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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