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以承乐宫的火是你
叔父误会了,福微乃是从宫外公主府赶来,入宫便直奔叔父,哪有时间到承乐宫放火呀?这火是福乐所放,她被软禁这么久,想是受不了叔父给的这些苦楚了吧。
你早有预谋,不过是在朕面前演戏,罔朕那么信任你,你竟!
叔父何曾信过我?李忘舒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她走上前来,离李烁更近了些,便能看得更清楚些。
便像从前将我母妃当作一个筹码一般,我在叔父眼中,也不过是可以利用之人,且是利用了就可以扔下之人!叔父怕我有开帝令之功,怕我将来功高震主,虽我不过弱质女子,却也让叔父不得不防!
李忘舒微扬着头,虽深夜入宫,素衣罗带,却同当日盛装上朝一般,气势十足。
若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叔父令我成为众矢之的,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表面上看,御尊福微公主何等风光,可实际上呢!先是打量让我嫁个废物,从此磋磨一生,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在我决计与展萧成亲后,又故意命展萧为鉴察司司长,不就是想让他被百官弹劾吗?
这些年叔父等得太苦了对吧?所以和李炎一样,一旦登上帝位,必要过河拆桥,生怕自己步入与先帝一样的结局,我欲相安无事,可叔父呢!大权在握,犹不知足。二十年前,那被牺牲之人是我母妃,二十年后,就是我!
李忘舒,你疯了,疯了李烁跌在软榻上,惊恐地看着李忘舒。
李忘舒却凄然而笑:我没有疯,我只是想为我母妃讨个公道。圣上在锦州时,命管事给我讲了一个深情故事,我就是想问问,那深情,到底有几分是利用和占有,几分是真心呢?
朕,朕对舒月,自是真心!李烁撑着软榻,梗着声音开口。
可李忘舒比他更为坚定:你凭什么提我母妃名讳!
她曾是当真相信过这位代王叔父的,可越是过去曾相信过,如今得知真相,便越是难以接受。
若非鉴察司里那些故纸堆中藏下的故事,她岂非要行认贼作父之事,反而帮助了害她母妃一生凄苦的真凶之一?
李忘舒终归没能忍住,眼中隐隐含泪:叔父,代王殿下,圣上!我母妃因何被人猜忌、因何入宫,又是为何而死,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
你胡说!你胡说!舒月是李炎所害,我对舒月之心,从未改变,你又未曾亲眼见过,是听了何人猜忌才来这里质问于我!李烁撑着软榻站起来,却又被李忘舒的气势所惊,一时没掌握好平衡,若非贤妃在旁扶着,只怕又要摔回去。
李忘舒含泪冷笑:代王府的府库之中,有许多我母妃的旧物,都被束之高阁,许久不曾打扫,上面许多都落满了灰尘,唯有一幅画,在我到代王府时,被人拿出来,整理干净,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李烁,你真是好算计啊!
大胆!李烁大喝,你敢直呼朕的姓名,李忘舒,你莫要自恃功高就目中无人!
我尚且什么都没做,圣上就给我扣上自恃功高的帽子。过去有人若同我说鸟尽弓藏的道理,兴许我还不懂,如今看来,果然帝王最是无情。
你夜闯皇宫,还带着这些黑衣甲卫,难道还不是目中无人吗!朕就算说你谋反,也并无不可!
是谋反又如何呢?李忘舒抹掉眼泪,浅笑出声,就算我真要谋反,圣上又当如何?承乐宫里起了大火,整个皇宫中堪用之人全都去灭火了,除了我带来的人,圣上还想用谁?还能用谁?
福微公主是疯了吗!贤妃扶着李烁的胳膊,情急之下喊出声来,谋反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宫里都是禁军,公主难道不要命了吗?
李忘舒看向贤妃:诛九族?贤妃娘娘,我可是姓李,你要诛哪个九族,又靠什么来诛九族!
贤妃大骇,她瞪大眼睛,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也差不了几岁的公主,竟有如此魄力。
她虽出身世家,可这些年所见,也不过是后宅妇人的小打小闹,何曾见过这般要砍头杀人的宫变场面。
李忘舒这么一说,她登时就有点吓傻了,扶着李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烁心烦意乱,抬手便推倒了她,那贤妃娘娘摔在地上,一头磕在软榻边上,竟是昏倒过去。
废物!李烁低骂一声,复又看向李忘舒,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么?朕是皇帝!是已经登临帝位的,你现在就是弑君!待禁军一到,朕可即刻取你性命!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做了叔父和李炎当年做过的事罢了,怎么叔父和自己兄长做得,我这个晚辈不能学吗?
李忘舒双手交握身前,神情淡然,似乎说着某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可李烁听着,却觉头脑当中嗡声作响。
他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哪里听不出李忘舒是什么意思?
可是当年之事,知道的下人都死了,活着的不过他与李炎,如今李炎都死了,李忘舒怎么会知晓!那时李忘舒可还没出生呢!
李忘舒见他惊讶表情,冷哼一声:圣上是不是打量自己做得够干净,只要人死了一了百了,这事就再没人知道?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自以为瞒过了天下人,却不知忠肝义胆者古来有之!昨日种种,早已记述笔端!
你说什么李烁面色惨白,这回没人扶着,他一下坐在榻上。
李忘舒这回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与李炎争夺我娘,是因喜欢她吗?恐怕是因她才女之名,名动京城;是因舒家三朝功臣,我曾外祖不世之功;更是因宫城秘辛传言帝令就在舒府之内,你们才想争得我母妃,令舒家低头!
李烁骇然看着面前的李忘舒,如今的李忘舒,又哪像锦州初见时他那听话的侄女?
李忘舒冷笑:谁能想到,我母妃根本看不上你们这些虚伪之辈,宁肯自毁名声也断然不嫁,你们更没想到,舒府竟宁愿保护我母妃,怎么都不肯向皇祖父低头。
让我猜猜皇祖父驾崩那日,你与李炎做了什么。只怕就如我今日这样,切断整个内宫与外界的联系,然后逼着皇祖父病故吧。
你你李烁指着李忘舒,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忘舒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如同粹了霜雪般冰冷:叔父,你现在知道皇祖父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吗?
你这个疯女人!你难不成还想自己称帝!你一个女人,如何,如何敢!
女人怎么了?我投了银子那小巧布庄,也是姑娘们开的呢,如今布匹在永安城人人称赞,今冬还有不少外头来的客商要买呢?圣上猜这些黑衣甲士是怎么悄无声息进的宫?若没有女子,岂不一眼就让圣上瞧见了?
你,你原来早就布局!李烁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什么坊市热闹,什么宫闱忙碌,都是假象!是李忘舒和展萧合力在欺骗他!
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我若不疯,这个年节,只怕就是我与福乐、阿臻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吧!叔父过河拆桥斩草除根,怎么还不让人反抗呢!
你反抗什么?自古龙椅何曾有女人坐得!
怎么不能!李忘舒厉喝,如今宫城都在我手中,叔父猜我坐不坐得上那龙椅?只是叔父呀,你当那龙椅是什么好东西吗?李炎喜欢,你喜欢,可于我而言,那不过是害我母妃、害我流离亡命的催命符!
她想起了前世,李炎便是高坐龙椅之上,将她封为和亲公主,可笑她那时还觉得和亲能解边关之忧,能护百姓安宁,自愿离京远嫁。
那龙椅好啊,象征的是天命所归,皇权顶峰,可那龙椅之下,是多少亡魂枯骨无家可归!
今日我夺帝位,为的不是登基为帝,是为护我皇弟皇妹,不必步我后尘;是为大宁朝堂免于内耗,能思百姓安危。叔父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力竭而死,百姓定会感念恩德,永不相忘。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弑君罔上的罪人!李烁忽然疯了一般站起身来,就要朝旁边置着的一柄剑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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