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来看看,要是还有哪儿不对,趁早了说出来,咱们还有改动的余地。
事关苏绵安危,谁也不敢敷衍糊弄。苏绵便就这么站在当地,活生生地给四人瞧了一盏茶的工夫。
样样都挺好的,就是......双福瞧着自家姑娘乔装过后板平硬邦的身材和略有些粗糙的、灰黢黢的双手,皱着眉头道:姑娘这眼睛太好看了,一瞧就知道是姑娘家的眼睛,嬷嬷,这可有什么办法吗?
孙嬷嬷其实已经在苏绵的眼睛上仔细掩饰过了,可皮相易矫,目光却难遮饰,她心里也是有些犯愁。
没事,到时候我就这样。苏绵见几人目露忧色,忙出口宽慰。她立在当地,半垂了眼眸,目光停留在地上,始终未曾直视于人:这样就行了,谁也不会仔细来看一个随从的眼睛,我估摸着是能混过去的。
能不能混得过去,也都只能这样了。
唐心蓉凑近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分明想笑,嘴一咧却满是神伤,苏绵冲着她露出了个没心没肺的笑:娘亲不用担心,我福气好,运气壮,何况定国公身份贵重,权势不弱,即便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们也定会保全我的。
这事若搁在唐心蓉自己身上,她自不会做出这样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情态。可这事是落在了她心肝肉的头上,无论有多么的周全妥帖,她也总难果决得起来。
该教导的规矩都已经教过,眼见不能再拖,唐心蓉只得咬牙送了女儿离开。
定国公府的马车颇是华贵宽敞,四人共处其间仍可谈笑挥霍,无需拘束谨身。苏绵独坐一边,由赵云涛引着见过了两人,浓眉大眼,年少英朗的是赵云涛独子赵墨晗,另一位则是赵云涛昨日提过的那位特意请来的医师谢元。
谢先生医术高深,一会儿我们入了宫门,你就随在先生之后,扮作他的药僮仆随,不必紧张,里外事宜都已安排妥帖,你只需跟着我们行动即可。
赵云涛简要安顿了一番,见苏绵目光清澈,虽有些紧张之意,却到底没有慌乱。他点了点头,心中既为她惋惜,又不由为太子高兴。
当日听闻皇帝忽然为太子赐婚冲喜,他心中极是不甘不悦。太子几乎是他一手带着长大,其性情行止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太子自有他的骄傲和坚持,否则这么些年,身边也不会清冷得连半点春月柳色也无。
如今内外交困,为着家国苍生,便先牵制了太子一部分的亲信势力,后太子病情愈重,就更是神出鬼乱,百态皆有。皇帝昏聩,也不知存了什么样心肠,竟真的顺了薛家的意,给太子强指了一门婚事。
苏家小女,生来羸弱,有些德行的只说她过于天真单纯,那嘴毒的,便都言苏家这个千娇万宠的幺女是个天生下来的活傻子。若非苏家疼爱此女,一家行事刚强,只怕更难听的话还有呢。
苏女痴傻,这大约就是薛家力促此事的缘由,他们觉着用一个痴儿来羞辱向日骄傲的太子殿下是一件颇为得志的事,哪怕太子还能侥幸地得回一条命来,终日对着这样一个妻室,只怕也是要活活怄死的。到了最后,即便一切的谋算皆不成功,可为了这个痴儿,太子多半也得与苏家反目。
这些根由也是赵云涛此前一直担忧的。可昨日一见了此女,他险些要以为苏家是换了人来抵挡此祸。
苏家幺女不但貌美绝俗,只瞧那一双眼,便知是个绝好的姑娘,那一瞬,赵云涛心底不由为太子外甥松了口气,也不免存了些天上掉馅儿饼的庆幸惊喜来。
薛家此次为流言所误,以为此举是对苏家的重创,对太子的羞辱,以为能借着苏家痴儿的手对付太子,至于谋命,最终却将这样一个福星送到了东宫跟前来。
赵云涛越瞧苏绵越是满意,越是喜欢。若非这小姑娘天赋不同寻常,只怕他们也发现不了这等猫腻,只会以为太子病重,越发无治乃是天意运道,谁知竟是有人着意陷害,手段无形。
只是到了此时赵云涛心中仍有疑问。苏家女貌美如此,又兼言行灵动,俏皮纯真,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传闻中那个体弱的痴儿。苏家应当没有理由自己传出这样的话来,况且赐婚之时宫中也有御医前来看过,若彼时有异,这桩婚事也不会急急地定了下来。所以,此事到底如何,究竟是传言有误,还是别有缘由?
苏......苏姑娘。赵墨晗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才拱了拱手,颇为礼敬道:姑娘今日装扮用心,只怕无论是眼睛多毒的人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苏绵望向赵墨晗,见他目光清正,潇洒豪爽,也笑着抬手回礼:是家人艺高,只要不碍了今日的事就好。
赵墨晗又瞧了父亲一眼,等赵云涛莫名地向他看来,他才有几分为难地开了口:苏姑娘虽装扮得宜,但我看来,还是有些地方谨得注意。
苏绵见他本不是这样说一想三的人,却碍着礼数和尊重不敢轻易开口,便冲他一笑:你说就是了,没关系的。
嗯......
有话就说,你妹妹不是矫情的人。赵云涛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往日里大嗓门大手脚的儿子如此束手束脚,礼数周全的别扭样儿,也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
他们一家人久居边境,所见皆是豪爽儿女,待回了京,儿子便有些收束不住手脚,礼数不够周全完备,昨儿便因着自己的直言快口惹哭了人家的千金姑娘,从那以后他见了京城的姑娘就下意识想躲,又觉心烦,又怕唐突了人,再惹人伤心,挨人埋怨。
今日这位身份不同,加之儿子经了昨日想得更多,忽然间便这样忸怩了起来。
那我就说了。赵墨晗清了清嗓子,虽然着实不敢对姑娘家评头论足,可此时也实在不容耽搁,只好担惊受怕,期期艾艾开了口:苏姑娘笑起来时嘴边有梨涡,牙齿也太白细,还有......他偷觑了一眼父亲,先拱手赔了罪,才说:姑娘进了宫,千万不能抬眼看人,你的眼睛太好看了,一看就露馅。
你这个臭小子。赵云涛没想到儿子说话还是这么莽,忙敛眉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会不会说话,和苏家丫头道歉!
赵墨晗心里委屈,但他不敢说,既怕挨父亲的揍,又怕惹苏绵的眼泪,一时间整个人委屈地缩在一起,在苏绵看来,就好像是一头大熊在装小白兔。
没事,世子都是为了我好,赵叔不是说了我不是个矫情人吗?我们随意说话就好,不用太过拘束。苏绵心知赵墨晗并无恶意,这话也纯粹出自担忧之心,没什么好指责的:那我知道了,世子还有什么嘱咐吗?
没了没了!赵墨晗眼见苏绵不仅没哭,还笑得十分好看,心里一开阔,转头冲着父亲道:爹,你看你还不如个小丫头,我看苏家妹子不是扭捏人,你别打我了,我们自个儿自在地说说话。
赵云涛笑骂了他一句,见苏绵神色坦荡,毫无介意,心中更觉这丫头不俗,便也不再掺手,含笑观听。
苏姑娘打小五感便十分敏锐吗?谢元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着苏绵,待她听得赵墨晗说起边境风光,双目盈盈发亮时,才含笑开口发问。
苏绵嘴角笑意未褪,在望向谢元时下意识便将态度放得十分尊重:也不是生来如此,是近来才如此的,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病好了,味觉和嗅觉就变得十分敏锐,能闻人所不能嗅,能觉人所不能察,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苏绵这话半是真,半是假,除却那些不能明言的,她已经十分坦诚了。
谢元点了点头,抬手为苏绵搭脉,赵云涛见向来行止有度的谢老先生竟然没有隔腕搭脉,心中惊奇,又担心苏绵不悦。可很快,他就知自己是庸人自扰。
那搭脉的和伸手的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他自己在这里干着急。
搭过脉,谢元捋须默思片刻,在苏绵耐不住出言发问时,他摇摇头道:姑娘身有弱疾,须得慢慢调理,如今看来,姑娘心宽意阔,是福厚之相,想来无碍。
我前些日子和昨晚都闻了那股香,也没什么妨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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