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之事,即便未曾亲见,可看着女儿提到太子时的神情行止,她心中便已多少有了分寸。
陆钺那样的人,若非用了心,动了情,如何会以这样温柔随和的面目出现在女儿的言谈之中。
情爱之事,她自己也是实实在在地经历着,生死相许,不离不弃,她铭心刻骨,是以此时,她心中即便有万般不舍,千般不愿,还是难以开口阻止女儿这些儿女之思。
她自己尚且沉溺其中,又何能伸手将单纯倔强的女儿给拖拽出来?
母女俩的贴心话说也说不完,只是毕竟如今不同从前。她不再是闺阁中不必谙熟世事的女孩儿,入了宫,出了门,很多事,都已身不由己。
旁的娘就不多啰嗦了,只有一点你要记得。唐心蓉摸了摸女儿的脸,温声道:你是娘的心肝骨肉,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好好珍重自己,你若有什么事,娘也活不下去,你明白吗?
苏绵心口酸涩得生疼,却不愿引得唐心蓉与她一道伤怀:您还要我别胡思乱想,您如今有了孩儿,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调养身子,我也不能没有娘亲,你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记得自己尚有父母家人,刀山火海,我都会珍重自己,不让自己落入生死之境中。
一顿饭,用得既舒心也不舍,宫门下钥有时,苏绵也实在不能再多耽搁。
爹爹安心,温致远温大人的女儿如今在我身边做医女,我会好好待她,如今不过一时之厄,爹爹若见温大人,不妨多多宽慰于他,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苏逸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女儿稚弱的肩膀:知道了,爹心里有数,你好好在宫中过日子,不用想那么多,你娘有我照看,不会有事,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爹......有爹在。
万语千言,终得分别。临别伤情,苏绵强忍心中酸涩,调身利落地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远远驶出苏府,她也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还有些时候,够主子在街市上逛上一二刻,您想去看看吗?木槿瞧着苏绵自出了苏府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想着法子地想要逗她开心。
不了。她摇摇头,托腮慢慢拨弄着盏中漂浮的茶叶:方才回府,家里人问了你什么?
木槿虽苏绵回了苏家,休息之余也到江彤跟前儿回了一篇话,这会儿听苏绵发问,她便约略学了一遍,而后道:大夫人颇遵规矩,犯忌讳的一个字儿都没有问,只是问了您在宫中的起居何如。
伯娘他们不想给我添烦,我知道的。苏绵叹了口气,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伯娘有没有问我如今居于东宫何处?
问了。木槿老老实实作答:奴婢也答了,但更多的大夫人没有发问,奴婢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家人给她的包容和支持让她既感动又有些莫名的愧疚。
她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什么,可很多事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心意如此,情分如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会漠视生命,不会故意让家人为她伤心伤情。
主子,侯府世子在前拦了您的马车。
苏绵喝茶的手一顿,笑道:请世子进来。
马车停至避人处,苏绵刚要掀帘,便听外间又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侯府世子可进,不知虞某可否请求一见?
来人出了声,苏绵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拨拉出这位私自入京,险些被人一锅端了的靖国公世子虞彻。
当日一见,她只觉此人生性潇洒,不拘小节,被她几番捉弄,折腾得一身脂粉,满脸狼狈也都没有翻脸发怒。
后来几次,都不过是在苏府之中的偶然一面,两人说的话两只手就能数得清。
而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面,若是没有记错,当是在东宫之中,寝阁之外。
她自认和这人没有什么交情,但看着虞彻脸上路遇故知的真诚笑容,她也不好把人拒于门外。
只是苏绵今日出宫是有要事当办,照说不会人人皆知,二哥也当知晓厉害深浅,为何此刻会将虞彻带到她的眼前来?
苏绵满腹疑惑,兼有戒备,却到底还是出言请人进了马车,慢慢详谈。
第84章 喝醋
马车再次起行, 缓缓往宫门行去,苏绵另拿了茶具出来,让两人自便饮茶。
总算是赶上了。苏皓今日有差事在身, 即便知晓小妹将要归家, 也难推脱办差,回府等候,这会儿紧赶慢赶,最后却也不过只能得这短短几刻相见之期。
头一件,如今糖场和食楼都经营颇善,收益极丰。前些日子给你送过去的分红不过是九牛一毛, 剩下的都暂存宫外,你若用银, 来信告知一声, 二哥自会给你调度。苏皓不及饮茶, 把食楼的事说了出来:丰华楼自此之后就是你的了, 如今丰华楼更上一层楼,财源广进,客如云来, 这京中大大小小数十成百的食楼饭庄,没有几个是它的敌手。
丰华楼......
这个......苏皓笑笑:是定国公所赠,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之后一问太子便知,二哥这里一知半解, 也不好明言。
这是仍对虞彻有些隐瞒防备。
苏绵安下了心,生怕二哥是个讲起义气来不顾生死的傻帽, 如今看他还知道避讳, 她也算松了一口气。
这里头宁王世子和世子妃相助甚多, 你上一回赠给他们的糖葫芦的方子帮着世子妃开了胃口,一算是人情,二算是利益,他们行事也算豪爽干脆,这里头的分红细则回头我给你细细写了送进宫去,看你有什么交代的,我这里给你办了。
我在宫中,诸事多有不便,宫外的一切就烦劳二哥费心,我不大了解如今外头市场何如,经营的法子就全看二哥和长姐了。苏绵如今多在宫中,与外界联络不便,很多事难以及时知晓,做出反应,而苏皓和苏昭既是她的血缘至亲,能力又十分出众,她便彻底撂开手,只管自己研究菜式,细述菜谱,旁的,也不多加置喙:至于银钱......二哥多送些给我,我这段时日有用。
你在宫中有麻烦?怎么要用这么多银子?苏皓闻言当先便将事给想岔了。在他心里,如今的皇宫本就是个龙潭虎穴,自家小妹没有见识过这些,太子又处于弱势,谁知道里头会有什么事关生死的陷阱等着将她一口吞噬。
没有。苏绵笑着安抚了苏皓一句,想了想,解释道:如今四处遭灾,太子日日奔忙,不得安枕,旁的我也帮不了,银钱上能帮一分是一分。除了赈灾之外,她自然还有旁的想头,只是眼下马车中还有个外人,很多话也不必说得太过清楚。
苏皓倒是暂时放了心。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小妹,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好,你说怎么处置,二哥就帮你如何调度,若有难处,尽管传话出来,家里人都担心着你。
知道小妹心中有数,苏皓也就不再唠叨追问,转而笑着说起了近日的高兴事:而今京中乃至周边府镇,都以咱们糖场所出的白糖为贵,爵禄人家,若不在家中摆上一盘子白糖冰果,那就是落了人后,说起来也没有面子。
赚了银子,苏绵自然十分高兴,她手里有了进项,很多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看着吧,如今这样排场不过才是开了个头,咱们好生经营,过不了多久,我们家玥儿说不得便是这京中第一富户了。
苏绵笑眯眯地畅想了一番,登时觉着心里暖暖和和。
对了,世子怎么也在此处?苏绵心里疑惑,说过这些正事,便直接出言发问。
虞彻摇了摇头:真是感激苏姑娘还能看在下一眼,我还以为我是个隐了行迹的人,丁点儿都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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