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坏了吧。皇后招手示意苏绵近前,抬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没事,长风行事谨慎,如今他心有挂牵,更不会置于险地,咱们娘儿俩一起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方才一路上,苏绵也知道了眼下宫中的情势。
这一回,皇帝只怕是真的不好了,可此时宫中困境并非生死所能开解。
据侍从奏报,再加心中猜测,苏绵觉着皇帝突发狂疾,只怕与薛素兰脱不了干系。
自他们回京以来,皇帝身体便已是破败落索。三日有疾,五日病重,几乎没有一日再能起得来床,而在这一时段中,侍奉身侧的一直都是薛氏贵妃。
薛素兰这一生都毁在了这些各有私心的衣冠禽兽手上,她对于皇帝,对于寿王的恨意纵死亦难消磨,这样一个人竟然开始温柔小意,仔细侍候,除了要借机折磨皇帝,趁机送他归西,苏绵也再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只是这女人是皇帝自己选的,当年为了得到薛贵妃,他甚至不惜令其一家尽皆身亡。前孽已成,如今正是归还的时刻,苏绵也不知皇帝到底是对薛贵妃迷恋过甚,还是病得糊涂了脸脑袋都转不动,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他竟然把一个对自己深有恨意的女人放在了身边。
若说情深,也未免太过辱没了情这个字,大约是执念成狂,纵死不肯悔改罢。
从公从私,皇帝身死,太子继位,理所当然。可在他们从灵州回京的这一路上,所经的刺杀和暗袭都说明了无论是寿王还是五皇子,都未曾放过一丝承继皇位的机会。
阴沟里的老鼠虽不足为惧,但若是串联勾结,不妨被咬上一口,那才是教人无可奈何,无可躲避。
天将明时方是至暗之所在,皇帝若一命归于今夕,那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苏绵握紧了皇后的手,也由此定了自己的主心骨。
她不能与陆钺同行,却不是不能与他并肩行事。
自陆钺步入蓬莱宫,众人方才算是有了个主心骨。
陆钺负手立在院庭之中,看了一眼门外目光炯炯,满面沉色的寿王。
五皇子陆钰作为如今这宫中最为孝顺的儿子,早已陪伴侍奉在了皇帝身侧,只是往时分明父慈子孝,今日却不知为何,皇帝竟忽然对陆钰下了毒手。
一剑砍下,半臂尽断。这样狠辣的心,决绝的力,生生将陆钰所有的登位希望尽皆打散。
陆钺来前未料到是如此章程,眼下见了,心中也不觉有何欢喜。
天家父子,君臣兄弟,到底被这世间极致的富贵从中间隔了开来。
陆钰品性不断,行事不堪,文武不成,心谋无计,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周遭皆是辅成之人,最终也不过是无用而终,
这般惨烈境况旁人未见何如,寿王的脸上却似雕了冰一般,冷硬硬地泛着一片死灰的青。
陆钺一哂,微微抬手,宫人即刻收了刀兵,放寿王入行。
陆钰就被人安置在冷冰冰的庭院之中,太医略医过了伤,便再也没人去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寿王在行过陆钰身边时微微一顿,却并未过久停留,很快,他便随了陆钺一道进了内室中去。
皇帝被条条布索捆缚于床榻之上,薛素兰坐在一边,脸上带着一点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诡异骇人,可周遭侍奉的,无论是皇帝心腹,还是后来调任的,无一上前多言一句。
寿王站在门边上,怔怔地看着屋中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长久地在薛素兰脸上停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像是刚刚从一个诡谲的梦中惊醒,靠在门边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你无君无长,你没有良心......你该死!皇帝侧过脸来,死死地盯着寿王,脸上的神情挣扎得近于扭曲:朕待你不薄,荣华富贵,哪一样,朕没有许给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弃朕?为什么......
皇帝的脸上已经沉了一片死气,此刻的这些精神也近乎于回光返照。
陆钺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出兄弟相疑、相残的戏。
为什么?寿王仰天大笑:你这样无德无能之人,只因为占了长,就将这位子生生地霸占了去,论德论能,我哪一样强不过你?可为什么父皇偏偏要把你这样一个人扶到太子这个位子上?
寿王笑罢,很是从容地整了整衣冠,他看向陆钺,目中有一点跳跃的火光:是我看错了你,也看轻了你,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其实全没逃过你的手掌。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都是一条疯狗,你看着我们用尽心思地算计挣扎,是不是觉着特别得意,特别有趣啊,啊?
陆钺的面色仍旧如往时一般沉静无波,他淡淡看了寿王一眼,目中有些轻视的冷漠。
老五......把老五丢去喂狗,把那个杂种丢去喂狗!皇帝已经不在意寿王的这些挑拨离间和故意刺激,他哆哆嗦嗦地,近乎祈求地看向陆钺:把老五拖出去喂狗......
薛贵妃始终静静地坐在床沿。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放松的近乎于解脱的笑意,比起陆钺来,她更多了几分生死无谓的飘忽和疯狂。
寿王看着薛素兰,良久良久,只觉心口一阵阵地发寒:是你......是你说的,是你把老五,把钰儿害成这样的,你这个毒妇!
也不必旁人,屋中隐于暗处的小太监很快一脚将寿王伸向薛素兰的手踢开。
陆钺皱了皱眉,尚未开口,便听薛素兰笑吟吟道:是啊,是我说的。她站起身来,看着寿王此刻的狼狈和疯癫,合掌轻轻一拍:我都说了,我和你的皇兄说了我的来历,说了我的丈夫和女儿,还说了......当日你是如何趁他酒醉,强迫于我,逼我生下陆钰这个孽种的。
她将满头钗环慢慢卸下,一面以手拢发,一面轻笑着看向皇帝:我这辈子恶心透了你,不过你眼下的这些话倒是深得我心,不只是老五,还有你这个弟弟,都是又脏又臭的东西,喂狗,只怕狗都不肯吃呢。
钰儿,钰儿他好歹是你的骨肉!他......
他不是!他不是!薛素兰近乎嘶喊地指向他:不是,那是个孽种,是你的孽种,和我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我当年就知道我的女儿早就不在你的手上,我宁死也不会生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肚子里装着这个东西,我日日都觉着恶心,我恨不能把他剖出来,吐出来!薛素兰收回手,面上的痛色未消,却先张口嘻嘻地笑了笑:你想让你的儿子当皇帝,你想当一个摄政的王爷,我告诉你,不可能了,早就没希望了......早就没希望了......当日我夫君是如何死的,我要你承受比他多一百倍,一万倍的痛苦!我要你碎尸万段,求死不得!
似是慑于薛素兰的这份恨意和狠绝,莫说寿王,便连皇帝短时内也没有再度开口。
这么多年了,她身在宫中,生下了一儿一女。人间富贵享尽,身处万人之上,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恨多年来从未消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钺敛眉转了转手上扳指,认为这场恩怨生死的大戏该到此而落下帷幕。
究竟家中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去。
陆钺心中微温,开口时也不显得凌厉,但其中的笃定意味却教人无从反驳:薛氏,孤答应你的,尽都会依言而行,如今外间有人在等你,你自去罢。
第173章 情种
背信弃义, 你无君无兄,长风,儿子, 杀了他, 杀了他......皇帝的思绪已经有些迷乱,他直着眼望着帐顶,提着最后一口气,颤着手竭力地指向寿王:他......手上握着内廷暗卫,不能留......不能留......
这样的冷的天,寿王却出了满脑门的汗, 可大悲大恸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灰败的麻木。
他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透。这么多年了, 薛素兰也算跟了他这么多年, 两人之间前头的恩怨不提, 之后又有了陆钰这个儿子。
寻常女子,成家生子,哪怕之前心思不定, 这么些时候总也该认了命了。
薛素兰口中那个夫君至今仍旧让寿王心中痛恨不已。
薛素兰是他一手调理,一心教导起来的。其人冰雪聪明, 容貌气韵都可称得上一世无双。可偏偏这么个聪明的人却犯了最不该犯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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