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颐没有再开口,他靠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隔着几丈的距离,看着枝蔓上的女子,披散着墨发,苍白的皮肤,空洞的神情,被鲜血染透的汤家弟子服,再也看不见一丝曾经那个张扬跋扈古灵精怪的汤闲笑的影子。
可是这张脸、她的气息,实在是太令人觉得熟悉了。
你没有飞升果真没有飞升
女子低喃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许颐,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飞升?女子疑惑极了,撑着男人的肩膀坐直身体,随后足尖一点,踏着虚空,迎着夜风,自空中掠过,轻轻落在许颐面前。
我们害了这么多人,可是,我没有死,你也没有飞升,为什么。
女子看着几步之遥的许颐,疑惑地问。
我在等一个机会,你再等什么?你怎么还不去死?
害了他们的人,是我。
比起身上的疼痛,仿佛是心中的刺痛来得更为激烈。
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不、不。汤闲笑怔怔地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厌恶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吗?来吧,我不等了,杀了我,继续你的飞升之路。
许颐垂下头,我杀不了你。
杀不了我你说你杀不了我?汤闲笑逐渐低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沉闷却又无比刺耳,许颐,你居然,说你杀不了我?
汤闲笑展开双臂,像只浴血的蝴蝶般,在地上旋转一圈,神树分来一条枝蔓将她托起。
你杀不了我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冥顽不灵,胡作非为,手上沾满了同族之人的鲜血,道长,你不应该杀了我替天行道吗?
许颐深吸一口气,心脏疼得发颤,他悔恨、痛恨,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悟了几百年才悟出来。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许颐颤抖着声线。
你错了?你做错什么?汤闲笑不解地问。
我一心修道,顽固不化,以为可以在折磨你的同时折磨自己。
折磨折磨啊汤闲笑默念着这两个字,似乎不明白它们的含义,你做到了,许颐,你做到了。
我错了。
汤闲笑看着他,神情忽然变得哀伤起来,你错了你错了?一句你错了,能改变什么吗?我汤家死去的弟子,被你我牵连死去的修士,他们能活过来吗?他们甚至连投胎
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做错什么了?
听到这里,谢书辞的心狠狠抽跳了两下。
他们没有投胎的机会,可是,汤闲笑同样没有,她不仅没有,死后还会神形俱灭,永远地消失。
或许,这在汤闲笑看来,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他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一个人。许颐颤声道。
空中轻柔的风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汤闲笑声音一厉:对,错的是你!当年是你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今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和我还是只能活一个!
神树的枝蔓仿佛感知到了她愤怒的情绪,编织成一张树网以雷霆万钧之力朝许颐扑了过去。
可当它们即将靠近许颐时,忽地像察觉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枝蔓几次试图上前,都在碰到他之前缩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汤闲笑也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许掌门见后瞬间老泪纵横,太。祖他他不是不能飞升
司空信哑然地看着许颐,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书辞却有些不明所以。
谢安轻声解释道:许颐修了杀戮道。世间生灵大多向善,杀戮道是它们的天敌。
谢书辞听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修了杀戮道?
司空信沉声道:而且,已经大成了。
说完,他又叹了声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修了杀戮道汤闲笑神情呆滞,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没入衣襟。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你修了杀戮道你怎么能修杀戮道?
许颐绷紧唇线,一言不发。
你不是要飞升吗?你骗我修杀戮道逼我走火入魔害我亲手杀了门主、师兄弟,你不是要功德吗?当年我确实死在你手里,你怎么不去飞升?你为何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修杀戮道?凭什么?凭什么?!
汤闲笑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她犯了这么多错,他也逼她犯了下这么多错,就只是为了飞升,可是她死了,她的同门全死了,他却偏偏改道,修了绝对不可能飞升的杀戮道。
这不可笑吗?这多可笑啊?
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修士算什么?死在汤闲笑手里的无辜修士算什么?汤家一门上上下下的弟子算什么?汤家被驱逐改名换姓永世不再修道的后人算什么?她汤闲笑又算什么?
你怎么可以践踏他们一次之后,还要来践踏第二次?
凭什么?凭什么?!
许颐。汤闲笑带着一脸风干的泪痕,黑眸灿若星辰,我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认识过你,喜欢你是我的错,让你厌恶是我的错,不能明辨是非也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认识你,后悔喜欢你,你配不上我的喜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改变过,当年你是懦夫,如今,你依然是个懦夫。
许颐全身一震,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辈子才会遇见你。
她的语气平静非常,话语却好似一把凌厉的剑刃,一次又一次捅穿他的心脏。
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幅画面,与当年仙人墓中,汤闲笑走火入魔的时候相似极了。
如此可笑,如此可笑!
许颐浑身脱力一般,半跪了下来。他垂下头,眼泪自脸颊滚落,被半空锋利的叶片碾碎,什么都不剩。
他如愿以偿地体会到了汤闲笑的痛苦,只可惜,这远远不及汤闲笑所感受的痛苦的千分之一。
他如今的感受,只是汤闲笑当年的冰山一角。
可仅仅冰山一角,却足以催动他摇摇欲坠的道心,分崩离析。
或许,当年仙人墓中发生的事又将重演。
小心,许颐走火入魔了!柳大壮上前一步,取下腰间斧头,将其他人挡在身后。
汤闲笑看到这一幕,却是讽刺地笑了。
她活够了,死在他手里,折磨他一辈子,也足够了。
所以,当许颐逐渐被吞噬理智之后,她从枝蔓上跳了下来,赤足踩着一地的枯枝,一步一步向许颐靠近。
许颐双目猩红,一手握紧拂尘,只需抬手之间,便能打散汤闲笑的魂魄。
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他和汤闲笑只能活一个。
染血的拂尘受到灵力催动,忽而掠向了半空。
等等!司空信大喊一声。
汤闲笑不能死,他们还没有问出水神的下落。
在他喊出口之前,谢书辞没有多做考虑,从佩囊里取出了伏龙法器,准备用它保住汤闲笑。
谢书辞没有想太多,他只是不想让汤闲笑就这么死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拂尘从高空下落时,许颐半跪在地面,用仅剩的灵力卷起身边的叶子,形成一小股卷风,刺穿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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