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倒倔。
怀柔侯简直拿她没办法,便叹口气,我记得,咱们是远亲。
知闲忙附和着,是呢,贵人竟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他站在二人身边,我还记得你们俩在端午夜宴上射粉团,开怀又有趣。
侯爷拿出长辈的架势来,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便是。
杳杳也不再拖沓,细细将匪年的事儿说了。
既如此怀柔侯想都不想便说,明日我先走一趟五军都督府,这也不是难事。
这已是今天最好的结果,未曾想他答应的这样爽快。
杳杳心里大大的松快起来,忍了两下没忍住,迢迢掉下两珠泪来。她怕贵人不喜,背过身去赶忙擦了眼角。
怀柔侯有些手脚无措。
姑娘就是这样么?开心会哭,不开心也会哭,真是水一样人儿。
杳杳未施脂粉,却有两道乌漆的细眉和一张嫣红的檀口,他目光投在她发顶上,像在俯视一匹上好的缎子,他自问从前可从未见过这样乌黑的发,简直叫人疑心是不是用碳涂过了色。
美人宜喜宜嗔,一动一静无不是养眼的。
他伸手想拍拍她瘦削的肩膀,以示安慰,姑娘正巧回身,便有几缕乌丝自他指缝穿过。这是女子才有的柔软弧度,贴在指尖有一丝若有似乎的凉意。他触觉也不灵敏起来,这样酷热的季节哪来的凉,想是他自己美化,美人连发丝都是与众不同的。
杳杳不是个爱在人前示弱的,擦罢了眼泪,又是那个进退得宜的姚匪匪,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怀柔侯肯帮忙,自己一味的情绪上头,哭哭啼啼,谁看了都要觉得无趣。
她装作神色如常的模样,只偶尔还有哽咽之声。又不想要别人听出来,尤其不想叫贵人听出来,于是便一面说着话,一面还要深深呼气。
贵人大恩,杳杳永不敢忘。
不必说这些话。他今日对她倒另眼相待,姑娘有股子气性,全不似外表柔弱,女子在这世道讨生活不易,咱们还是远亲,你哥哥要称我一声叔叔,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也要出一点力。
他说咱们还是远亲,说得叫人心里熨帖,只是杳杳不是个会来事儿的,她心里恩人就是恩人,跟案上供得菩萨,庙里塑得佛陀一样神圣,不可轻易攀折。
换作是知闲,这句叔叔早就亲亲热热的叫起来了。
恩人。
这两个字震得怀柔侯脑袋哐哐响。
怀柔侯长长地额了一声。
他日哥哥回来,定要好生到侯爷这里谢过。
姑娘的想法有些别致,她不跟你攀交情,丁是丁卯是卯,侯爷思来想去,觉得这姑娘是个有骨气的。
既对一个人生了好感,人家做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三人也无闲话好叙,说完了正事,便要各自离开。
杳杳虽得了侯爷的承诺,但心里仍旧没底,在前头垂头慢慢走着,今夜恐怕难眠。
她又用牙齿咬着下唇不放,像是跟自己较劲儿。
知闲唤她两声她都仿若没听到。
杳杳?
哎,怎么了?
你魂不守舍的从独月楼出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你这么着,我看了担心。
我没事,忍不住胡思乱想罢了。
贵人都说要帮忙了,咱们认识的,再也没有比他更大的官儿了,想是哪怕我四叔出手,都不如侯爷说话管用些,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心思重,想哥哥还在牢里受苦,我哪里能不担心,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牢里的人给他气受,什么都怕。
进了五军都督府的大牢,自然不可能活的像在外面那样闲适,你忧虑也没什么用,我瞧今天侯爷跟你说话,他也只说了明天去趟五军都督府,先见匪年哥哥一面。今天这情况下若是你亲亲热热跟他攀攀亲戚,再多说两句美话,把他哄得高兴,许明天匪年哥哥就让他给放出来了呢。
她说的有些天真。
可这份天真多难得。
贵人心善,说是远亲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舒坦些,我自然是承他的情的。可我若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那便叫人生厌弃。且还不知道这次的事,哥哥到底过错有多少,冒失的叫侯爷为他疏通,把它放出来,许也要给侯爷沾上一身腥。他与林文焕是同僚,二人又分为左右路前将军一起西征,一个军功卓著,一个要降罪,本就不好说,他若还出手去救我哥哥,这
她把话说得通透,知闲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你顾虑的如此周到,是我没想全了。
你是佟家的大小姐,自有爹娘和四舅舅为你周全着,哪里需要你想那么多,你能开心顺意,顺顺当当过这一辈子多叫人羡慕。
杳杳长叹一口气,她在亲缘上没福分,两世里的近亲只剩下一个匪年,万万是不想他出事的。
我有种异样的感觉,知闲想起方才贵人目光落在杳杳身上的情景。
什么感觉?
贵人待你,格外不同一些。
她说的模棱两可,女孩子对这种事很是敏感,但又怕是她误会,叫杳杳难堪。
杳杳没把心思放在这上,轻声说了句,贵人人好罢了。
第11章
只是还未等到怀柔侯去五军都督府述职,那个叫王友财的狱卒下了夜间的值便去御史台寻范司俍去了。
姚匪年不知怎么得罪了班头,班头将人半吊起来折腾,不让合眼不让歇着,踮着脚吊着两胳膊一天一夜,这人比进来前肿了一倍,我看他腿上旧伤得不轻,恐是要出人命啊。
范司俍听得眉头突突,他不是还未过审么,牢里如何能私设刑堂?
大牢里头小鬼众多,个个难缠,大人还是早些想想办法,不若姚公子可就有大苦头吃了。
王友财说完便扶着帽子准备退走。
范司俍扯他一把,王兄弟是个忠厚的,您与我有大恩,待我办了这件事,自当重重谢你。
他只摆手说这是小事,他不图别人报恩,一溜烟儿便跑没了。
范司俍左右想想,如今便只能上狱监断事官那里碰碰运气,今日无论如何得见姚匪年一面。
这头,五军刑狱断事官也觉得奇怪,这个姚匪年是什么来路,吏部侍郎远在长守,竟还着人前来打听。
大人如何说?
断事官只管摇头,我能说什么,侍郎圣眷正浓,小事儿上咱们担待些便罢了。又不是要捞人出去,如实给他说说也不费事。
佟良功在官场位置颇高,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天不过蒙蒙亮,断事官这边刚安排好对吏部的回话,那头又报右都督李赐前来述职,顺便要巡查刑监。
断事官丢了手里的羊毫,嘴上说着,快,快
这便急奔出去。
怀柔侯本是面对着值房,看门楣上挂着的匾额,上书析案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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