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觉得有趣,转身便想走。
走前回身再看,分明觉得可将这十字摆成一首七言回文诗。
于是轻轻搁下那灯烛。
光线不明,只隐约能瞧见那书封上的文字便罢,她重新给那一角的书籍归了类。
杳杳轻声吟诵着,柔湖小舟泛水幽,舟泛水幽过竹楼,楼竹过幽水泛舟,幽水泛舟小湖柔。
描写得正是那院外澄泽湖上风景,此诗咏景绝佳。
待她收手抚袖,却突然瞧见书籍空出的位置上,分明有个暗门的圆环。
她伸手轻轻去扯那圆环,这门并不十分沉重,杳杳只使出了五分的力气便轻松的拉开了门。
却瞧见那边烛火微亮。
怀柔侯亦是没由来地失眠至此时,披着单薄地外衫在灯下批都督府中奏报。
杳杳吓得一怔。
如今竟忘了,这不是在自己院中。
接着便有人稀稀嗦嗦的摸索了过来。
两人在门口打个照面,彼此都是万分震惊,大概都未想到这两边竟然通着暗门。
他在军中行走,警惕心自然比旁人要强上几分,又耳聪目明,一点异常地声响都足以叫他警惕起来。方才还当是哪个小厮碰到了东西,不想起身竟看到墙上壁画洞开,给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杳杳不知该如何诉说当下情形,只管圆瞪着眼,这变化吓得她魂儿都要离身而去。怀柔侯从那洞开的门内钻了出来。回身看看墙上书籍,忽而想到佟四爷离京之前说给自己出了个谜,待他回京时,要怀柔侯自己把它解出来。
不成想竟叫杳杳意外发现,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笑,你是如何做到的?
杳杳不知他笑从何来,只觉得今日之事甚是荒唐,佟四爷做什么在墙壁上挖道暗门出来,这人甚是奇怪。
杳杳伸手一指,她素手纤纤,是极端丽的姿态,掩袖去指墙上她腾挪过的书籍。
怀柔侯立刻秉烛来看。
杳杳还不知他为何如此兴奋,应当是四舅舅写下的一首回文诗,我便是照着这首诗的十个字来排了书籍的顺序。
他立刻对杳杳欣赏起来,姑娘不但有不俗的容貌,竟还极其细心且颇通诗文。若是她身子骨是个好的,那简直便是个完姑娘。
他借着月色与烛火在他脸上逡巡。到底还年轻,脸上光泽莹人。挨的近了便能看到姑娘脸上细细的小小的绒毛,她的睫毛长而翘,唇色恢复了往日地红润。真真是乌发红唇,肤如凝脂,不似这洞黑的暗门中出来的姑娘,倒像是从那画上走下来的仙子。
我同你四舅舅打了个赌。
杳杳檀口微张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怀柔侯看看她又看看那面洞开的墙壁,你虽不知谜面,却把谜底找出来了。
杳杳指了指那墙上的回文诗,是这?
不错。
她这也算是帮了贵人一次,那,可有彩头?
彩头十金,若知有今日,当时真该赌他百金。
他深深叹了口气,如今真是亏大发了。
杳杳捂着嘴偷偷笑他,侯爷加官进爵,竟能瞧得上这十金的彩头么?不应当啊,便是百金的彩头,对您不过是区区数字而已啊。怀柔侯却说不,不说是十金,哪怕是十钱,十文,应是我的,那就必然得给我,少了一文都不行。
原来他是这样锱铢必较之人,杳杳觉得新奇。
能为恩人做这小小的贡献,对杳杳来说是十分开心的。
我今日从那大夫那儿打听了些事,她说你身子无碍,对你这突然的心痛似乎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症结。
杳杳一瞬间有些低沉,但还是带着笑脸回他,确实如此,从前在姚家时,父亲母亲也为我多番寻找名医。十多年一无所获,指这个道人能治我的病,我也觉足了。知足者常乐,这病倒也不太影响我日常生活,能活到现在亦是万幸。我母亲还说过,出生时家人替我求签,那签文解了,说我恐不是个长寿的。
他听了心里头立刻急跳起来。
是那解签的人胡说。怀柔侯正经的开解她,你如此年轻,身子骨也康健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知是在胡说。白天里她才犯了心病,他惯是个端方的都被吓得心神不宁。这症状甚至持续到深夜,他左右睡不着,又怕她半夜里再出事,方才坐起来整理军务。
杳杳也不拆穿他,侯爷说得是。
这称呼叫他听来大为不满,怎得还叫我侯爷,这样生疏。
她哑然,至始至终未想到有今日能并肩闲聊的一日。他既然要她改口,实际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毕竟这是她两世里最为感激之人啊。
叔叔叔。
他也不答应,咳了一声,眼神却逃避似得瞥向他处。
杳杳对此却全无知觉。
匪年是被人抬着担架送回佟府的。
他腿上的伤口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不过全身的水肿还未完全消去。
怀柔侯怕吓着杳杳,特意叮嘱了那军医随行,并要他给杳杳一一交代匪年的情况,让他把话说得软乎一些,小姑娘最是受不得惊吓。
陈军医琢磨着,他行医也十数年了,去安慰疑犯家属,属实算是头一遭。从前他也同怀柔侯打过交道,倒是未发现他是如此婆婆妈妈的一个人。
第16章
不过既然是右都督给安排的差事,他自当要好好完成,右都督这样的位置,自己巴结他还来不及,哪敢驳了他的面子。
另还有那王友财也自告奋勇去给府上报信。
匪年的精神头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也能同人正常交流了,他知道王友财是个好的,还为他的事情颇费了些功夫,后面又得了他诸多照顾,两人算有些交情。
王友财是头一次进这样的高门府邸,微还有些怯意。府上风景好,连那来往的小厮也是精神奕奕。进了内院,姑娘们多了起来,长相也是各有各的韵味。他不敢瞎看,唯恐姑娘们嫌弃他多看一眼,只低头一味的扶着姚匪年向里头去。
大舅母给匪年安排在棠湖院里头,这里是处小院,也是从前他在佟府里的住处。
杳杳一早就过来替他打扫,又叫几个得力的丫头过来帮忙。
王友财刚一进院,迎面便碰上正在院里等候的杳杳,他心道,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标致的姑娘。
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杳杳早先听怀柔侯说起过哥哥的病情,饶是心里已经做好准备,真的看人躺在那里还是心酸的淌下泪来。
她一声百转柔肠的哥哥,匪年听在心里亦觉得难受。
两兄妹大有劫后余生之感,抱作一团哭了一阵。
杳杳哭了一阵,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揩了揩脸上泪珠,忙便叫哥哥介绍。
美人连哭起来都叫人感同身受,王友财方才觉得自己也跟着悲从中来,不自觉便红了眼。
他忙不迭地行了礼,小人王友财,是那都督府刑监里的小小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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