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言连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已经不再计较名字这件事情了。
将裤腿挽起来之后,他才发现玉离笙的小腿上,有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两个并排的血淋淋的窟窿,是被手指戳的,再一看伤口周围,都有些发黑了,连流出来的血,也是黑色的。一看就是被毒蛇给咬了。
玉离笙这个人真是奇怪,伤成这样居然也不吭声,怕不是打小脑子就有什么毛病吧。
咬伤你的蛇有毒,必须得赶紧把毒吸出来才行,否则毒素扩散到全身,那就麻烦了。
许慕言沉声道,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这样好不好看了。
直接跪趴在地,抓过玉离笙的伤腿,给他把毒吸出来。
许慕言一连吐出七口毒血,一直等放出来的血是鲜红色之后,才扯下玉离笙的衣袖,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很熟练地做完了这一切。许慕言挨着玉离笙坐下,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
玉离笙望着小腿上的蝴蝶结,有片刻的愣神,之后才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许慕言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想要保护我?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许慕言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又道: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天生就不该存在于世的,人间特别好,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带你去人间看看,好不好?
玉离笙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么?
能的,一定能,你相信我,天无绝人之路。
除此之外,许慕言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想了想,他又道:你先睡一会儿吧,也许睡醒一觉,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我睡不着玉离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嗓子都快冒火了,我好饿,也好渴。
许慕言叹气:我也是。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许慕言很快就感受到了饥饿。
长时间的不吃不喝,铁打的胃都受不了。
他开始回想起,小寡妇曾经说过,他被关进剑冢的半个月,喝了人血,吃了人肉。
为了让小寡妇不再走当初的老路。
也为了自己也能吃饱,许慕言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带着小寡妇在剑冢里转转,也许能找到什么吃的,或者能找到出去的路,也说不定。
走,我们去那边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用找了,玉离笙摇头道,已经找遍了,这里根本没有任何食物,哪怕连草根草皮都没有,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水,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
可是,你还有我啊!许慕言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好像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定定地望着玉离笙,一字一顿道,即便这里什么都没有,可你还有我啊!
你?玉离笙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许慕言点头,满脸认真道:你可以相信我,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可不管如何,被关押在这里的奴隶,都三五成堆地围坐在一起。
在这种时候,落单反而对自己不利。
玉离笙也不傻,送上门来的小奴隶,主动跟他抱团取暖了,他也没有将人往外推的道理。
因为这里实在没有吃的,许慕言光着脚,在断剑林立的剑冢里翻找。
除了把脚底板划得鲜血淋漓之外,就只找到了两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剑刃。
来,你一把,我一把,用来防身,谁敢凑过来,上去就是一剑。
许慕言如此道,递了把剑刃过去。
长时间的饥饿,让他也没什么力气了。
只能和玉离笙并肩靠在一起,许慕言为了鼓励他坚持下去,便给他讲故事。
讲着讲着,许慕言的声音就沙哑起来了,感觉像是含了一口沙子,生疼生疼的。
嗓子里都快冒火了,渴得要命。
黑暗中,奴隶们的眼睛阴绿阴绿的,看起来好似饿狼一样,随时都要扑上去将人开膛破肚,大快朵颐。
许慕言不敢睡着,一直紧紧抓着剑柄,生怕有人过来偷袭他和玉离笙。
在剑冢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饥饿好像一把火,在所有人肚子里熊熊燃烧。
许慕言一遍遍地安慰玉离笙道:没关系的,再忍一忍,很快就能出去了。
只要撑过半个月就好了,半个月之后,就会被放出去的。
只要撑过半个月就好了。
可就在第六天晚上,终于有人忍受不住饥饿,像是饿狼一样将因为饥饿,而瘫软在地的奴隶,咬破血管,开始咕噜咕噜地大口喝血。
血腥味一时间弥漫在了整个剑冢。
之后,越来越多的奴隶爬了过去,在黑暗中,宛如茹毛饮血的野兽一般,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生生分食了。
许慕言心惊肉跳的,明明自己很害怕,可还是把玉离笙抱在了怀里,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攥紧剑刃,颤声道:不要看,也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再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玉离笙单薄的身子,在许慕言怀里瑟瑟发抖,死死咬紧牙齿,一声不吭的。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被饥饿折磨疯的奴隶们,开始自相残杀,专门挑选比较弱的奴隶扑倒,咬破喉咙吸血,又抓过断剑,直接开膛破肚,大口大口吃着血淋淋的肉。
许慕言从来没这么饿过,饿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饿到渐渐产生了错觉。
饿到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他亲眼看见,玉离笙艰难地爬了过去,撕扯下一条皮肉,然后再缓缓爬回来。
靠在他的身旁,用剑刃把血淋淋的肉块,切成一条一条的,自己吃一口,喂许慕言吃一口。
玉离笙虚弱无力地道:燕燕,你张嘴,快,吃一点否则,你会撑不住的,燕燕,听话,快吃呀。
许慕言尚且有几分神智,死死闭着嘴,不肯去吃这血淋淋的肉条。
燕燕,你快吃啊,如果不吃的话,你会被饿死的,燕燕,你听话,就当是野兔的肉,快吃吧。
玉离笙断断续续地道,执意要把肉喂到许慕言的嘴里。
一块并不算大的肉,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下去了。
许慕言全程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只觉得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感觉很快就要死掉一样。
一块并不算大的肉,两个人分着吃,吃完以后,比之前还饿了。
无休无止的饥饿,让玉离笙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呆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慕言挣扎着,抬眼看着玉离笙干裂出血的嘴唇。
犹豫了很久,才用剑刃割开手腕,然后贴在了玉离笙的唇边。
许慕言低声道:喝罢,喝完之后,咱们再躺一会儿坚持住,一定能出去的,再坚持一下。
玉离笙抓着许慕言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喝着他的血,看着许慕言痛苦的样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也划开自己的手腕,放血给许慕言喝。
燕燕,你喝我的血,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么你将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年幼时的玉离笙,亲手割开自己的手腕,送到了一个小奴隶的唇边,满脸认真,一字一顿地许诺。
许慕言忍不住掀开一丝眼皮,瞥了他一眼,已经隐隐在他身上,看见了小寡妇的身影。
可面前的玉离笙,神色是这么地坚定,许的诺言那么令人动容。
太饿了,又渴又饿,这里一片昏暗,饿到晕厥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还会不会被放出去,未知的恐惧,让在场的奴隶们越来越疯狂。
互相攻击,自相残杀,到了最后都不仅仅是为了温饱问题。
而是在极端恐惧之中,发疯癫狂了,对着身边的奴隶痛下杀手。
许慕言和玉离笙两具小小的身躯,挤在一个犄角旮旯里。
一人攥着一柄长剑,警惕地目视着左右。
只要有人敢靠近,就毫不留情地一剑刺过去。
绝境之中的两个人抱团取暖,互相将对方看作最可靠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