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看到她的指尖滑过,又恐惧地抽走。
眼睛眨了一下,又也许没有,他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胸口的痛意还在扩散,直至大脑某处死去的区域重新复活,丰富的神经元驱使他的整个身体恐惧打颤。
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恭喜你,林现。
你懂得心痛了。
你不再是一个怪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九年重逢
房间一片黑暗, 厚重的窗帘将晨阳隔绝在外,只有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光芒照出一张困倦的脸。
苏甜被手机自带的默认铃声吵醒,她睁开眼, 迷茫地眨了眨干燥的眼皮,没有涂任何甲油的手指按动床头灯的开关, 一小段昏暗的光线柔和亮起。
她的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 歪了歪头,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回国了。
京城的天气不比伦敦, 没有湿润暖热的空气, 到处都是干巴巴的。
她抓了把头发,接通电话,王宇松,你早晨八点给一个无业游民打电话,是不是过分了?
王宇松看着已经九岁的小黄狗在草地里撒野, 忍俊不禁, 别这么说,不就是在那边被留了两年, 正常, 回来找个医院好好上班就完事了。黄豆长大了,今晚来我家看看?
什么留两年,那叫延毕。
苏甜对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自己翻白眼, 晚上去你家, 你男朋友还不杀了我, 本身咱俩订婚他就不乐意了。
说到这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王宇松还是有些犹豫, 这事, 要不你再想想,不然以后遇到喜欢的男人,你都没法解释这一段。
苏甜挤上一条牙膏,话音模糊,考虑什么考虑,我不想嫁,你不想娶,咱们俩正合适,以后我在美国,你在国内,没人管你和你的小娇妻怎么样。
她冲净牙齿,嘴边潮湿泛凉,她也跟着打了个寒战。
镜子里的人还是短短圆圆的脸,看过风霜雪雨的双眼写满了经历过的成长,两缕长至锁骨的刘海被塞进耳后,露出圆润的额头。
八年了。
镜子上方的灯带忽然暗了下,又亮起,她在明暗之间恍惚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个人有着天真无邪的面庞,眼睛永远闪闪发光,平整的齐刘海遮住自卑的宽额,圆钝的嘴角上挑时,脸颊会挤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那个人很爱笑,头顶每天都会戴着一个蝴蝶结。
那个人说话喜欢摇头晃脑,丝绸制成的蝴蝶结也会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
眼眶有些发酸,苏甜想,新买的洗面奶果然不好用,添加的乙醇会刺激到她敏感的眼部神经。
她吸了口气,声音干哑,像京城春季的天,宇松,你知道的,我爸这次危险了,他拿我哥没办法,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你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他放心。
长年累月修修补补的心脏,如今再没有医生可以下手的地方。
一晃八年,她也许再也当不了爸爸的小公主了。
王宇松叹了口气,小甜,你何必这样,其实
只是订婚而已,不领证,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她截断他的话,视线在孤零零的牙刷上一扫而过,还是说,你后悔了?
也不是,就是、其实、那个谁,他还单
手机在发烫,她指尖颤了颤,直接挂断了电话。
灯带又在闪了。
租来的房子就是不好。她低声嘟囔,转身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挑出一身素净的淡蓝色连衣裙换上,匆忙化了一个蹩脚的妆容,驱车去往医院。
京城主城区变化不大,道路基本和以前一样,两边的高楼大厦也不见什么老化的痕迹,得远豪华的校门前依旧有着成排接送孩子的车辆。
她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加速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医院的停车场人满为患,她瞅准时机,在一辆车移开一个位置后,手疾眼快把自己的小车倒了进去。
她还是不喜欢医院,苦夏炎热,医院里却冰冷,承载了多少人间冷暖。
苏甜心里憋闷,抱着三捧鲜花挤进直梯,随着人流达到四层心外科住院部,远远就看到了一张公示栏前站满了病患家属,和昨天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一样。
和那些人擦肩而过,她听到有人在感叹:好帅
眉毛拧得更紧,身后的那道声音却还在追着她不放,所有医生都在笑,只有他没笑,绿
终于将那些聒噪的声音甩远,推开门的一霎那,阳光温柔地洒在了她的身上,她扬起灿烂的笑脸,爸,我来啦!
苏以诚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坐不起来,但那双撑起的手已经显露他的开心,宝宝,怎么拿这么多花来?
百合、满天星,还有一束稀有的蓝玫瑰。
怎么看也不像是送给他的。
苏甜把花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滴着水的花朵遮住血氧监视器上那些虚弱的数据,她心里才舒服了点,哪一个好看?
都好看。苏以诚看着自己八年都没见上几面的女儿,叹息悠长,你啊,我不生病你还不回来了。
哪有,苏甜一脸无辜,我不是经常去美国看你吗?
的确,在美国住的时候苏甜还会过去陪陪他。
美国那边医疗服务都需要排队,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也存在,苏立综合考虑后,还是把他送回了京城的这家医院。
他在京城一住就是半年,苏甜反而不肯来了,要不是医生说这次情况不好,她还不见得回来呢。
你别数典忘祖,不管去了哪里,这都是咱们的根儿,记住了!
苏父话虽这么说,指头却宠溺地在她额上点了点。
八点半了,他的主治医师刘主任该来了,苏父乖乖躺着,全身都是管子,他什么姿势都不会太舒服。
苏甜拿起挂在床下的液体袋,眉毛皱了皱。
肺部积液又变多了
她在英国读完了本科,学的是临床专业,实习的时候每天都要面对大量急诊患者,心脏疾病突发的也不在少数,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了眼苍老得不像才五十几岁的父亲,十分无力。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有护士车滚轮转动的响声,她起身,给查房的医生护士让开位置,默默把捧花拿到一边,无聊地摆弄着。
一院以心外科著称,医疗资源雄厚,爸爸会没事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安静垂下睫毛膏刷得乱七八糟的睫毛,她轻轻弹了下滴水百合,佯装不在意,耳朵却在听着身后的对话。
刘主任呢?苏以诚问。
紧接着是一阵平稳有力的呼吸,她莫名觉得这道呼吸很熟悉,但她不敢回头。
她害怕医生告诉她,爸爸心力衰竭更严重了。
她看过许多生死离别,可真的到了自己家人身上,她不敢、也无法面对那一天。
小护士为苏以诚挂上输液袋,用年轻的声音解释道:刘主任今天出去开会了,三天后回来,您呀就放心吧,我们林医生可是咱们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技术可好了。
林医生啊
苏甜咬唇,背影更僵了。
她记得这个医院心外科有三个姓林的医生呢
面对不熟悉的医生,老人家总归是有些不安,何况眼前这位林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苏以诚干咳几声,林大夫,那我一周后的手术?
空气空白几秒,小护士忙接过话,还是刘主任来做,您不用担心,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哦哦。苏以诚放心了,对着还在选花的苏甜喊道:宝宝,你那些花不是白的就是蓝的,婚礼上用多晦气,你听爸爸的,换成牡丹,富贵!大气!吉祥如意!
苏甜点点头,没有转身。
小护士笑出了声,苏叔叔,婚礼哪有用牡丹的这是您的女儿?
苏甜头皮发麻,思考自己要不要跟一直照顾爸爸的小护士打个招呼,礼貌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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