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睨了沈棠一眼,缓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这莲子,散发出一股似是尸体腐败后,溶于水中的气味。
沈棠脸一白,见宋凝表情不似玩笑,也顾不上礼数,捂着唇,起身便冲了出去。
真的有臭味?韩莫紧锁眉头,舀起莲子,放到鼻端嗅了嗅,却闻不出丝毫异味。
殿下,该不会是您在戏弄沈姑娘罢?裴琰小心翼翼开口。
裴琰知晓太子殿下的嗅觉比之常人灵敏,然沈姑娘方才尽捡着殿下的不快踩,殿下戏谑她一番,也实属寻常。
宋凝的视线在韩莫手中的汤匙上落了落,嗤笑一声:裴琰。
奴才在。
不若这碗莲子羹,你都喝下去?
老奴不敢。
他确实是故意戏谑沈棠,在她递过来那道莲子羹时,他已然闻出了不一般的味道,又联想到方才韩莫与他说的那番话。
放生池中,除了放生,还有
杀生。
第20章
沈棠脚步微颤的回了禅房,再一看宋凝脸上的凝重,心顿时凉了半截。
立刻封锁寺庙。宋凝微眯双眸,屈手敲了敲桌案,排查的重心,搁在放生池。
沈棠浑身一僵,一张小脸成了惨白色,颤颤巍巍的道:殿下,乱开玩笑是会死人的。
宋凝睨了沈棠一眼,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道:也许真的死人了呢?
沈棠摇摇欲坠,或许,是池底淤泥长期不清,散发出来的臭味
毕竟,她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
宋凝深深看了一眼沈棠,似笑非笑道,没有这种可能,但也许有另一种可能。
或许是动物的尸体。宋凝道。
沈棠胃里翻腾的厉害,她闭了闭眼,眼瞅着宋凝一张凉薄的唇不断上下掀合,周身都生了凉。
沈姑娘若是不信,孤可以带你亲眼去瞧瞧。
放生池畔。
沈棠站立在掷铜钱的地儿,心头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她天不亮便出了忠勇伯府,到如今日上竿头,滴水未进。
唯一用的那一道羹,被宋凝笃定是从尸水中生出来的莲子所制
想到方才她在盛着尸体的放生池畔掷铜钱许愿,绿芜还折了一枝荷花予她,沈棠心头几番滚动。
一直当摆设的裴琰同情地瞥了沈棠一眼。
沈姑娘真是可怜呐,招惹谁不好,偏生去得罪这位爷。
没有人比裴琰更了解殿下,宋凝面上清隽矜贵,光风霁月,可骨子里却是极其散漫恣意,桀骜难驯,甚至天生带了几分反骨。
此时此刻,韩莫已命人围住放生池,别说是一个人,便是连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得了宋凝的指示,韩莫一声令下,抽水!
外头已经聚着不少香客,纷纷议论着放生池的动静。
一名寺中的僧人闻声而来,双手合十,放生池乃本寺重地,施主在佛门圣地如此霸道行事,就不怕佛祖怪罪下来吗?
韩莫冷笑道:是佛门圣地抑或是屠戮之地,待水池抽干,一切自有定论。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放心,我等不会损坏寺中的一草一木,只好奇放生池中到底放了什么养料,能令荷花与乌龟都生的这般妖异。说完,韩莫眼一斜,冷笑道,师父横加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
看热闹的人群立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意思?池子里有什么东西?
莫非有人在此失足落水?不然为何要抽干水?
又有人恍然大悟:难怪我瞧乌龟和荷花生的不同寻常,该不会是用尸体做的养料罢?听闻用尸血灌溉开出的花,颜色异常艳丽
沈棠脸色愈来愈白,恨不得捂住耳朵。
一桶又一桶的水打上来,人们不由伸长了脖子。
绳索摩擦的吱呀声落到耳中,安静地等待中,兴奋又期待。
放生池中的淤泥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已经有人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寒山寺的僧人。
寒山寺是京郊颇有盛名的寺庙,若是真的从里头捞出东西,不得不引人好好思量一番,此处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僧人见状不妙,当即偷偷退回人群,宋凝眼角余光扫过,也不阻止,只淡淡吩咐韩莫,去下面看看。
几名侍卫立刻缚上绳索,一点点攀爬下去。
池底淤泥堆积,一脚踏上去,污秽的泥浆四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越来越多的侍卫下到池底,慢慢摸索着。
倏然,一名侍卫喊道
有,有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年轻侍卫手指着淤泥堆积的池底,声音还算镇定,这儿有一具尸体!
这儿也有!又一道声音紧随而至。
此话一出,沈棠的脸色煞白,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一片。
拖上来!
随着韩莫的一声命令,几名侍卫深一脚浅一脚的聚集在一起。
很快,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一团又一团的黑影冒了出来。
扑通一声,几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尸体摔在池畔,这声响仿佛砸在人们心头,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棠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首,身躯开始摇摇欲坠。
宋凝斜眼瞥去,便见她扭了身子,捂着嘴弯下了腰。
单薄的身子半勾着,连唇齿都在不住地打颤。
宋凝眉宇微蹙,靠近她几步。
吐过之后的沈棠,眼前一阵阵发黑,待缓过来,才瞧见眼前有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方锦帕。
上面有一股清冷的松香味。
沈棠再熟悉不过这个味道。
她没有接。
沈棠抿着唇,摇摇晃晃勉力站起,晕眩的劲儿又蹿上来。
一阵天旋地转,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从身畔探出,牢牢稳住她。
沈棠全借着宋凝的力才撑着没有倒下去,她此刻浑身酸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便是连耳膜也在嗡嗡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隐约听见人群中传来尖叫,还似乎能听到刀剑杀伐声。
空气里渐渐弥漫血腥味。
沈棠心下一个咯噔,勉力睁开眼,一名黑衣人手执一柄带血长剑,正泛着寒光直直刺向宋凝。
宋凝历经多次暗杀,遇上这等场面,便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直接抽出沈棠髻上的簪子,反手刺向对方。
人群中又涌出几名黑衣人,目标都很明确,只聚焦在宋凝一人身上。
一时间兵刃互接,刀光剑影。
沈棠看着衣襟上溅上的鲜血,浑身克制不住的发抖。
这、这是遇刺了?
沈棠抬眼看向宋凝,只见他气定神闲,垂眸看她,沈姑娘真是弱不禁风。
意识到自个正靠在他怀中,沈棠硬撑着一口气推开他,站直身子道,是臣女失礼,污了殿下。
她脸色雪白,一双潋滟杏眸带着几丝坚持。然而那坚持却没能持续多久,整个人便直直栽了下去,脑袋砸在了宋凝的胸膛上。
而一支暗箭正巧射向宋凝。
宋凝刚搂住软玉温香,忽的脸色一变,幸好沈棠这一扑棱,原本射向他面门的利箭偏了一寸,没入他右手的小臂中。
宋凝闷哼一声,额头霎时痛出一层冷汗,紧接着,未伤及的心口倒似乎被利剑刺过,钻心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涌来。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