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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现在何处?”
“回皇上话,在明华宫。”
“君后后来可曾问过那手串?”
“回皇上话,没有。”
季恪胸口一堵。
“你……去把手串取来,再带上你自己的东西,日后就在明威殿当差。”
小荷意外地抬起头。
季恪面色如常:“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打从你入明华宫伺候君后开始,你们平日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事无巨细,都告诉朕。”
遣退小荷,他又唤来王至。
他也问过王至好多次,答案都一样,但他总觉得不对。
“骆神医说朕已病愈,她明日就要走了。”
“是。”王至垂头,“按陛下吩咐,一应赏赐都已备好。”
季恪点点头:“还有一件机密事要你去做。”
王至提衣跪下:“臣遵旨。”
季恪抬起头,双眼光芒警觉而笃定:“你暗中跟上骆神医,随时上报她的动向,朕始终觉得她和君后关系匪浅。此事……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又数日后。
季恪像往常一样在御书房批奏折,朱笔游走,沉香静燃,唯一不同的是一旁的人从秦中换成了小荷。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荷独自站着,面无表情,双眼百无聊赖地眨。
老实说,季恪是个很好伺候的皇帝。
调朱砂、整理御案、适时添茶水,她的差事原本就不多,遇到季恪则更少。
因为季恪的习惯很好,御案总是很整齐,做事也总是很投入,往往一个时辰才喝一两口水,她有时想将冷掉的水换成热的,季恪却说不用。
不仅指不用换水,更指不用那么多伺候。
这方面和姜宣挺像。
想到这里,小荷立刻愧疚了,仿佛觉出了季恪的好就是背叛了姜宣。她怎么能背叛姜宣呢?
何况即便季恪有好处,但坏处明显更多!
浑身不由地发出愤愤之气,小荷面容绷起,拳头也捏紧了。
季恪朱笔一顿,扭头看过去:???
正在沉浸的小荷回神,连忙跪下。
季恪放下朱笔:“把你调来明威殿,你很不高兴?”
小荷立刻摇头:“奴婢不敢。”
季恪喝了口茶:“仆随主人,你跟着君后的时日虽然不长,却学到了他不少习性。”
小荷不知这话是夸还是骂,犹豫了一下,说:“君上是奴婢的主人,奴婢钦佩君上,自然会向君上学习。但君上就是君上,奴婢纵然再学,也不可能与君上一样。”
季恪登时眯起双眼:“你在教训朕?”
小荷赶紧磕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季恪一摆手,不想再纠缠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罢了,起来,继续说君后吧。”
“遵旨。”小荷站起来,清清嗓子,双手搭在身前,一副说书架势。
起初她不知道季恪调她来明威殿,还让她不停地说有关姜宣的事是要干什么,如今她明白了,季恪就是后悔了,觉得自己从前对姜宣关心不够,现在想多关心关心,多追忆追忆。
早干什么去了。
小荷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的确遵旨,而且是绘声绘色地遵旨——
“君上最是善良,从不端着身份,对大家伙儿也特别好,常常给我们分东西!”
“君上读过很多书,见识广博,平时给我们讲故事时妙语连珠,说得大伙儿要么一愣一愣,彻底陶醉,要么就哈哈大笑,每到这时,君上自己也特别开心!”
“君上在院里种花,亲手松土浇灌,每天都去看花芽,还跟花说话,像个快乐的农夫,又像个天真的孩子!”
“君上爱跑爱跳,衣裳发饰经常乱乱的,脸上手上也经常有灰尘,却活泼可爱得不得了!”
“奴婢们都觉得君上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因为君上有酒窝,一笑就像小太阳,令人心里暖暖的。”
“君上最重感情了,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的那种!相反,谁对他不好,他自然也对谁不好,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季恪:……
每次都是这样,小荷说着说着就开始东拉西扯指桑骂槐,他当然可以治她的罪,但他……
不能治她的罪。
因为他还想听她说姜宣的事,哪怕不是什么具体的,但只要提到姜宣,她真情实感,自己就也会觉得姜宣仍在;
也因为姜宣很重视小荷,他不能再让姜宣生气了。
他只能让小荷停下,出外散步换心情。
一路来到御花园,姜宣曾经松过土,还故意躲起来吓唬他的那片花草丛里,四只大白兔正撒欢跑动。
是他命人养的。
饲养的宫人过来行礼,笑道:“陛下请看,兔子们又肥了不少。”
“的确,兔子长得快。”
兔子不怕他,围在他身边,季恪的心情好了些,蹲下摸了摸其中一只,那长长的双耳一动,扭头用红眼珠疑惑地瞧他。
季恪笑了。
他的比喻没错,姜宣与眼前这家伙就是一样的白嫩可爱,一样的吃东西小口快速咀嚼,一样的茫然困惑表情,一样的一哭起来就红了双眼。
而现在,他回归师门,每日无忧无虑玩耍撒欢,也定然就是眼前这般场面。
“下旨将作监。”季恪一边摸兔子一边说,“让他们按这几只白兔的模样打造器物,譬如摆件、衣饰、挂饰之类,随意发挥,越多越好。”
小荷应下来,疑惑地转身去传旨,心想陛下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紧跟着禁军卫传来消息,姜守回来了。
季恪在御书房见他,姜守风尘仆仆,身着便服,显是刚一回京便入宫了。
“臣拜见陛下,得见陛下龙体康健,臣不胜欣喜。”
“侥幸不死,全赖卿所荐神医,擒审叛党,亦全赖卿运筹勇武,卿是朕和大宁的恩人。”
“臣惶恐!”姜守伏地叩头,“陛下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而臣……擅离职守,闯宫忤逆,暗中联络,还请陛下重惩。”
“罢了,过去的就不提了,卿平身吧。”
“谢陛下。”姜守站了起来。
季恪看着他,声音突然冷了,语气却轻飘飘的:“卿方才告了许多罪,怎没有一条是欺君?”
姜守大惊,正要再跪,季恪却一摆手:“朕问你,你送君后回师门了?”
姜守垂头:“是,叛党刚平,不知是否还有藏在暗中的势力,为宣儿的安危着想,臣便亲自去送了。”
季恪直接问:“他师门何处?”
姜守一愣。
不待回答,季恪进一步逼问:“骆神医当真是你的朋友?君后也当真自叛党造反那日后就出宫暂住了?还有,君后是不是……有身孕了?”
姜守:!
若非骆雪霜离宫后写信向他说过季恪醒来的情形,他乍然听到这些,定会以为所有人都招了!
心念电转,姜守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季恪却叹了口气,咄咄逼人的气势没了,反而变得有些无奈,有些茫然,更有许多悔愧。
“这些是欺君之罪吧?除了你,还有秦中、王至、小荷……许多人,但算了,朕不治你们的罪,朕治你们的罪有什么意义呢?……毕竟是朕先伤了宣儿的心。”
这称呼令姜守一怔,他忍不住抬眼,只见季恪满面愁容。
“朕之前许他离宫,但现在……不许了,朕是出尔反尔,因为靠在他怀里濒死之时想明白了一件事,朕爱他。如今死里逃生,有幸重活一次,朕便不能放弃。”
姜守:!!!
“朕知道,那些话是宣儿让你们说的,所以朕不治你们的罪,朕从前尚且十分包容他,何况如今?”
“只是朕不能忍受一直如此。”
“不妨告诉卿,朕已命王至跟踪骆神医,寻找宣儿的下落去了,但有眉目,朕便会以出巡为名,亲自去找。”
姜守:!!!!!!
姜守再度一跪:“陛下,请以大局为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