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再次乱了起来,脚步纷沓,奇花异草俱都遭殃,太守夫人看着自己心爱的荷塘都有人跳了下去,折断了不少荷花莲蓬,心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言语。
军官站在石桥上,低头看向池塘的湖面,湖水碧绿,却不是清澈见底,他挑了挑眉头,自桥上走下来到池塘边,挥手示意水中的人不要动,蹲下身凝目望着池塘的水面。
池水安静无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依旧毫无波澜。
不会有人能在水底潜这么久的,军官摆了摆手,示意士卒们继续,他刚要站起身子,目光突然顿住,就在石桥下的那片池面上,一丝殷红弥漫开来。
军官的视线顺势向上,只见那石桥下面,拱形的桥洞处,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正贴着拱洞的弧度,一动不动。
他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地抬手握住腰间的刀柄,无声地靠了过去,刀刃慢慢地滑出刀鞘。
一步之遥,近在咫尺,军官的刀全部出鞘,正欲挥刀暴起。
拱洞内那身影突然动了,眨眼间如鹰隼一般朝着军官当面扑来,来势汹汹如同闪电般整个人砸向了军官的面门。
这一招让军官始料未及,他一没想到这人竟然先发制人,二没想到此人伸手如此了得,下意识挥刀上挑,那人已然到了他眼前,近得几乎贴上了他的脸!
水中厉鬼,不过如是,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禁心下有些骇然,那人湿淋淋的发丝贴在脸颊上,面部因长时间浸泡而白得毫无血色,偏一双黑色的瞳仁越发显得大而瘆人。
军官来不及后退,大喝一声,挥刀上挑,脉门突然一凉,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自肩膀出传来,扭头望去,手臂已经呈一种奇怪的姿势软软地垂在背后,竟是被生生扭断。
喉间一阵惨叫未及发出,噗嗤一声,这是他熟悉的刀刃穿身的声音,伴随着刀刃抽出时摩擦骨骼的喀嚓声
抓抓住军官一句话未说完,眼前的人已经夺刀翻墙而去。
将军!将军!
快追!
来人啊,将军被奸细杀了!
军队士卒们一时间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他们的将军,竟然被那个奸细一个照面就给杀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陈太守大急,从他的府邸竟然真的搜到了奸细,搜到也就罢了,将军还把命丢了,虽说是一个牙将,到底是朝廷派下来的,这奸细要是捉不住,自己怕是难逃干系了。
追!那边!
看到了!
快!
此时最后一抹残阳隐入了天边,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凤俏一击即中毫不恋战,翻墙遁逃,可眼下城中到处都是搜捕她的守军和官差,无一处安全之所,更是没有一处藏身之处,她只能不停地跑,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跳上一座又一座的屋顶,在牂牁城内,不停地奔跑。
眼前又开始晕眩,自昨夜中了这迷药,她艰难保持着清醒,手臂、大腿被自己割出一道又一道伤口,直到这痛感也因迷药的效用渐渐麻木,眼前的房屋越来越模糊
凤俏狠狠地一咬嘴唇,咽下一口腥甜,听得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在那!
快追!
来人!奸细在此!
尖锐的哨角声响彻牂牁,守军和官差纷纷向着她的位置聚拢过来,凤俏将刀往后背上一横,再次拼命加快脚程企图甩掉追兵,眼看面前一条漆黑小巷,毫不犹豫地闪身钻了进去。
追兵脚步声逼近,凤俏紧抿嘴角,奔跑。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目光一缩。
面前,是一条死路。
第42章 番三怨佛衣
窄巷高墙,竟是个死胡同。
凤俏转头看去,追兵的脚步已然到了巷口,她已经能看到闪着寒光的刀尖
凤俏强自定了定神,虚弱的冷汗和湿冷的湖水混迹在一起,自她的额角落下,她缓缓抽出后背上的刀,徐徐横在身前,不死,便战。
身旁的墙壁突然发出细微声响,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双手,抓住凤俏的手臂,狠狠地向墙内一拉!
官兵的火把照亮了整条小巷。
人呢?
明明看到她跑进此处!
难不成还会飞天遁地!搜!将这三面墙内的人家给我搜仔细了!
是!
凤俏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就这么被那只手给拽进了墙壁的另一侧,在身子腾空而起的时候她看到自动归位的墙砖,严丝合缝看起来毫无破绽。
紧接着是耳边风声大作,她的身体急速下坠,此刻她才凝目向着拉她那人看去。
他没有遮面,俊朗的眉目一览无余,下颌因用力绷起分明的线条,分别两月余,他看起来依旧风华,而自己太过狼狈了。
凤俏扯了扯嘴角,和尚
声音嘶哑、细微,萧晏抱着凤俏落了地,只觉怀中身躯骤然瘫软,他急急低头看去,凤俏已然昏死了过去。
一天一夜,她终于熬不住了,紧绷的精神防线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萧晏的手臂紧了紧,看着怀中的凤俏,黑色的衣衫湿透贴在身上,遮掩不住女子玲珑的曲线,但是在萧晏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的旖旎,被血水洇湿的衣物,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
如果她不是凤俏,怕是早死了八百回。
可如果她不是凤俏,又何故要遭受这么多苦楚。
害她至此的人,终归还是他自己。
凤俏再度醒来,只觉浑身肿胀疼痛,勉强转了转视线,只见四周漆黑如墨,身旁燃着篝火,火堆旁架着她带着血迹的脏衣。
凤俏虚弱地闭上眼睛,劫后余生,她此刻的心思本不该在换了衣衫这种事情上,她是战火硝烟中活下来的人,多少次身负重伤之时,随行军医未必都是女子,更有她亲自扒伤员衣裤帮忙包扎的时候,事急从权,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念。
但是眼下
醒了。萧晏坐在火堆的另一边。
此间何处。凤俏问道,她身上盖着萧晏的僧衣,躺着一动不动。
地窖,目前还算安全。萧晏答。
他看着凤俏的侧颜,她只身一人长途跋涉来寻他,又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差点失了青白性命,此时此刻终于见了他,没有一句置问没有一声之责,却只是安静的问他:此间何处。
他能想象,如果她没有经此一劫,可以安然无恙地找到自己,定然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狠狠地一拳打来,大声置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她找到他时,也许气愤恼怒,也许忍泪倔强,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模样,淡漠如水,冷静如斯。
她虽多年征战沙场,但却从未涉足江湖,初次经历江湖之险,她在害怕。
所以才努力的掩饰自己,怕被他看出来。
起来吃些东西吧。萧晏从阴影里走出来,只穿着一身里衣。
凤俏突然弓起了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萧晏,你不要过来。
萧晏默了一默,你须得吃些东西,不然会饿坏了身子。
我说了,你你不要过来凤俏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萧晏觉得凤俏的语气很是不对,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被凤俏挥手甩开。
你不要碰我!她嘶声低吼着,努力蜷着身子往角落出缩去。
凤俏的呼吸急促,说话时唇齿间的气息灼热得骇人,可额头却是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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