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自己的空间。
朝慕云唇角微勾:自上山起,他一直同我一处,连院子都是同一个。
别处更都是公共空间,甩锅就行了,怎会说不通?
你是故意的。
夜无垢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对厚九泓来说非常重要,皂吏不请便罢,只要请了,厚九泓必须尽力,因他本身身份敏感,又涉案中,如果是凶手,就如朝慕云所说,会尽最大努力洗白,在关键事情上撒谎,反正不存在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如果不是凶手,那更要努力了,不然被官府误会是凶手怎么办?
大理寺不用,少一份助力,大理寺若用,他必定会尽全力!
算计拿捏的这么清楚明白,这病秧子是故意的!
行啊,夜无垢勾唇轻笑,扇子一点,示意沐十去办:若他真这么蠢,又是凶手,又在藏金地撒了谎,摊手言道找不着,那咱们还直接破案了,届时问供之事朝公子这般能干,定不会负我。
负你?
朝慕云看着对方漾着桃花的眼睛,挑拨离间还敢敢理直气壮玩暧昧,多久没挨打了?
他转回正题:依你之见,谁最可能是榴娘娘的人?
夜无垢收了眉梢眼角的意味深长,刷一声打开玉骨扇:现在看来,薛谈最像。他好像一直在冒头,比较冲动,有卖蠢嫌疑,那也正是他屡次动作,搅乱了这湖水,才方便别人,也方便他自己,看清楚谁与谁的位置。
朝慕云微颌首,提出另一点:我们如今只知榴娘娘这个团伙的存在,本案中一定有团伙的人,但我们不能确定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更多,团伙的运行机制是怎样的?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还是互帮互助,内部透明?本案存不存在帮手,如果有,那帮了多少,知不知道杀人之事,有没有参与?
薛谈可能是榴娘娘的人,别人就一定不是了么?
夜无垢看着朝慕云捧起茶盏,放下,执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分析,放下毛笔,重新捧起茶盏,再执笔有点替他累,干脆拿过毛笔,自己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嘉善。
朝慕云看着对方写在纸上的字,铁画银钩,气势千钧,自有一股潇洒风韵,有骨有肉,减了风流,倒是比本人看起来顺眼的多。
相比之下,自己的字就差得远了。
在自己时代常被夸漂亮的字,如今用毛笔写在宣纸,普通又寻常,全无风骨气质可言,顶多算得上端正。
夜无垢道:此人也很可疑,所有嫌疑人中,独他最清白,最不应该被怀疑,寺中僧者,自带一种持正悲悯,与人客气,究己严苛,平日就离群索居,不与外人来往,不沾红尘恩怨,且每一次死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按理说,嘉善,绝不应该是最被怀疑的人。
可他越是完美,我就越觉得可疑你呢?可能与我心有灵犀?
朝慕云默了下,才道:观平日及问供表现,他应该是个心理相当强大的人,若未有犯案,自然一切皆好,若有犯案,必是最让官府头疼的那一种,他表情很少,心绪很稳,万事不露于形色,很难靠近,也难突破,但并不排除他可疑。
夜无垢若有所思:大约修佛的人都这么稳?我怀疑他,还有另外一个方向,他太悲悯了。修佛者善,会不会看不惯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放下毛笔,从桌上翻了翻,拿过一叠案件卷宗,展开给朝慕云:这是大理寺对他的调查结果,严格说来,他并不算招提寺的僧人,是三年前挂单的行脚僧,后有信至,他原本寺庙遭遇大火损毁,无处可归,因其性善勤勉,又会武,招提寺主持挽留,考校过后,让他做了寺中武僧,负责安全防卫。
朝慕云翻着卷宗,非常明白夜无垢在说什么:此人可查经历,只有最近三年,三年前他身在何处,有何经历,遭遇了什么事,性格是否有改变,无人得知。
不错,夜无垢摇扇子,语调慵懒,人都是会撒谎,会演戏的,你觉得他现在是好人,没准是装的呢?又或者,他曾经也是一个热血男儿,遭遇了很悲惨很残酷的事,不得不投寺作僧呢?他心中会不会有恨,会不会看不惯类似的事?别忘了,咱们这招提寺里,还有个小姑娘呢。
朝慕云:拾芽芽。
夜无垢拂扇:别人惨不惨我不知道,但这小姑娘,一定经历了非常让人难过的事,不然不会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怕成那个样子,不让人靠近,拒绝和人接触多可怜不是?
朝慕云垂眸:你在怀疑,武僧嘉善有不可说过往,同时对拾芽芽可能有什么移情投射的情感,看不惯榴娘娘行事,下手杀手。
不是你说要看其它可能?我当然要发散发散。
夜无垢唇角微挑:这小姑娘拾芽芽,也非常可疑,别人看着她都觉得惨,她自己只有更难过的,如果她难过的那段经历,与寺中相看很像呢?她厌恶这样的事,会不会也不想别人遭遇这样的事?她管冷春娇叫冷姐姐,可是很友善的。
她帮寺里招待女客,有一手庖厨手艺,下毒不是最方便?
同理可猜测嘉善,本寺僧人,干什么不比别人更方便?
夜无垢看着朝慕云,眼底异味深长:我说朝公子,你可不能因为小姑娘看起来娇弱,就心起怜惜,不把人往凶手嫌疑上想,你方才也说了,拾芽芽对身边环境警惕,没有安全感,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怎么住,那每天是不是要把全寺逛完找地方休息,她是除僧人外,最熟悉招提寺的人,甚至比某些僧人还熟悉,她清楚的知道每一条大路小道,哪怕是在夜里,也能摸得清路可不要小看女人,她们看起来最荏弱,也最强大。
朝慕云眸底墨色迎上,清澈无垢:我从未说过,她没有嫌疑。
呀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夜无垢又来劲了,扇子掩唇,笑的意味深长:朝公子好生无情。
朝慕云眉平眼直:你若非要误解
那还是别了,夜无垢理了理襟角,一脸端正肃穆,朝公子该当有君子之风,自身持正,小姑娘好像才十三?不懂事呢,别毁人名节。
朝慕云:
是谁在干毁人名节的事?
夜无垢全当看不到他此刻表情,在宣纸上圈出拾芽芽的名字:朝公子还未反驳我?有来有往,方才是讨论助益嘛。
朝慕云看着夜无垢,眸底墨色浮沉。
夜无垢催促:朝公子?
朝慕云懒得和他计较,说了两个字:距离。
距离?夜无垢顺手就画了各个现场的地形图。
朝慕云捧着温热茶盏,指尖润出淡淡粉色:拾芽芽最远。
可案发之时,她不一定住在自己院子。
遂我没说她没有嫌疑,只是在我眼中,其他人嫌疑更大。
可寺里男女分住,大家似乎都很远
一句话还没说完,夜无垢目光一顿,说了句不对,毛笔画了两下:你想说的是,直线距离。
寺庙建在山上,路随山势,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若顺着路来,的确嫌疑人们都很远,走过来很需要一段时间,且容易被发现,可若照直线距离看,客院都在西侧,只是黄氏母女住的高,几乎挨着依云峰,男客们住的地方与这个院子垂直靠下,因略陡峭的高度差,中间无有路径,只能走大路,就得绕远,可若是有人,能在这样险峻陡峭的地方,辟出蹊径呢?
朝慕云指尖落在宣纸,依云峰侧:若我猜的不错,你该是从这里上来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