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明知危险,为何还要去京都?只要不出汾东,便是禁卫军也奈何不了你。裴衍洲躲在暗处轻声问道。
沈南冲的屋内未点灯,他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沉默,许久后方道:他是君,我是臣。
他明白义子的意思,可忠君为国是汾东沈家印刻于骨的,他看了裴衍洲一眼,竟有几分羡慕,读书少也有读书少的好处,你这样便挺好,若是圣人真要牵连沈家上下,你便带着阿月去往汉阳吧。
第二十一章
沉沉夜色中的姚府肃穆安静。
沈月溪被安排在东边的厢房,比府中的郎君们住的都要好些,姚将军与沈南冲几十年的交情,自然不会委屈了沈月溪。
沈月溪独自一人在厢房里守着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她眼睛酸涩得不行,却毫无睡意,只等着一个人归来。
月娘
阿兄!阿耶怎么说?沈月溪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站起身,便见到一身夜行衣的裴衍洲,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郎君眉眼如夜狼。
裴衍洲拉下遮脸的蒙布,朝着心急如焚的沈月溪摇摇头。
沈月溪颓然地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眼中挂着泪珠,阿耶他不肯跟你逃出来吗?
烛火暧昧,姿容昳丽的娘子泪眼朦胧地盯着他,裴衍洲眸色幽幽,手指在背后摩挲了几下,开口道:月娘不必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我沈月溪忍不住低头抽泣着,她本以为重来一世,她与阿耶都可以改变原本的命运,这一生顺畅平安,却没有想到沈南冲会招来无妄之灾
她不禁想着,是不是因为她的强行改运,才叫她的阿耶提前遇上了事
都是因为我沈月溪万分自责,一双杏眼哭得通红,阿兄,我该怎么做才能救阿耶?
她无助地向年轻的郎君求助,却不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幽深。
裴衍洲忍不住伸手为她擦拭掉滴落的眼泪,粗糙的指腹磨过她的脸,如同砂纸轻轻划过凝脂,难掩忧伤的沈月溪抬眼望向他,如同无辜而懵懂的玉兔。
这事并非因为你,你好好待在姚府便是。他神情依旧淡淡,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叫他改了面色一般,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阿耶出事的。我离开汾东一段时间,在我回来之前你莫要离开姚府我从前有个兄弟,名叫陈阿悔,他还算有两下子,我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个侍卫。
那你沈月溪说了半句吞了半句,终究是不敢问他要去向何方。
第二日清晨,裴衍洲将一个黝黑的少年领到沈月溪面前,那少年比裴衍洲稍矮一些,穿着普通布衣,只是背上背着两把斧头,看上去有些奇怪。
少年见到沈月溪,不伦不类地行了个拱手礼,洪亮地喊道:给沈娘子请安。老啊不我叫陈阿悔,是阿厌痛!痛!痛!阿厌,你干什么!
裴衍洲若无其事地将踩在他脚背上的脚收回来,淡淡说道:裴衍洲。
哦我这不是忘记了既然你都改名了,我是不是也该叫个响亮点的名字,我也不要叫陈阿悔了,我要叫陈无悔!少年亮齿一笑,大声喊道。
咳沈月溪猛地咳嗽了一声,瞪向那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这个陈无悔是十年后叛军里叫人闻风丧胆的龙彪大将军陈无悔吗?
前世她未见过陈无悔,却从喜枝的口中听过,叛军里有一个白脸的阎王便是裴衍洲,还有一个黑脸的无常叫做陈无悔,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她瞧了瞧自家义兄,又瞧了瞧憨憨的陈无悔,或许这一世当真不一样了
她极其郑重地朝着裴衍洲行了一礼,阿兄万事小心,我虽想要救阿耶,可也不愿阿兄出事。
裴衍洲盯着她乌黑的发顶,眸光柔了一瞬,扯了扯嘴角,好。
过了辰时,禁卫军便押着沈南冲与陆焕武从西城门出发,裴衍洲却是带着左无问快马抄小路直接赶赴京都。
两人比沈南冲提前一天到了京都城外,裴衍洲并不急着进城,而是在野外休整了一夜。
左无问一边看着裴衍洲烤野兔,一边优哉说道:要左某说,沈太守若是出了事,郎君借着沈太守义子之名在汾东行事,未必是件坏事。
左先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裴衍洲撕了一个兔腿递过去。
左无问吃着烫口的兔肉,眼睛一亮,别说,裴衍洲烤肉的手艺当真是一绝,郎君将左某带到京都,就不怕某卖了郎君为自己求一个正名的机会?
不怕,我信得过先生。裴衍洲直视着左无问那一对温和的桃花眼。
左无问的嬉皮笑脸被他盯得都笑不下去了,只得转开眼,望向不远处的京都,高高的城墙内是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说不尽的繁华
活在京都的人不知道京都之外的民间疾苦,若非他这两年在外颠沛流离,看尽了人间悲苦,他亦曾经是这京都里无知的世家公子之一。
郎君或许可以将左某交于皇帝,换沈太守平安。左无问又恢复了嬉笑。
先生不必试探我。裴衍洲熄了火,细心地将烧过火的地方用土埋掉。
左无问摸了摸胡子,这才正色问道:郎君准备怎么救沈太守?沈太守这一次肯定要被带入宫中。
义父若不见齐帝,必然不会死心。裴衍洲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地点,反问道,左先生以为齐帝会如何处置义父?
左无问以手撑着头,笑道:沈娘子姝色无双,又拒了梁家的求亲,以当今皇帝的作风,他大概是要沈太守将沈娘子送到宫中
咯吱一声,裴衍洲手中的树枝一下子被折断,他慢慢抬起一双狼眼,不怕天不怕地的左无问竟也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左先生觉得,我现在杀了齐帝,如何?裴衍洲风轻云淡地问道。
还、还不到时候左无问结巴着回答道。
裴衍洲点了点头,左先生好好休息,明日我们直接去宫里。
过了许久,夜风吹得左无问打了一个寒颤,他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他竟被一个乞儿出身的人看出了一身冷汗,这还是曾经七岁便舌战群儒的魏家七郎吗?左无问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等等!他们如何进宫?!
到了第二日,左无问跟着裴衍洲从京都郊外的密林里走到地道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瞧着前面拿着火折子带路的少年,他好奇地问道:郎君是如何知道这个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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