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拿着布巾继续在身上蹭,冷笑道:就那位?指挥使大人,你的眼疾加重了吧,这人根本
他话说到这儿,突然顿住,没有说下去,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宋鸣冲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打断了他的话,没注意他的表情。
聂云汉,你别犯傻!关山一事现在没定论还好,只是解散赤蚺,你们的品级封赏都还在,难道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搞得他们关家抄家灭族?!不如另寻他法!他按着木桶边缘,伏低身去,对着聂云汉轻声说道,告诉你,这伙在大曜活动的人,为首的就是你们老对手哈沁!当初那十二连环锁跟他脱不了关系,你要是想证明关山的清白,这是个一箭双雕的机会!
聂云汉看着他,表情肃然变得凝重,漆黑双眸溢出寒意,抓着桶沿的手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时至午时,阳光变得灼人,卓应闲站在屋前檐下等待,神色依然淡漠。
旁边小吏时不时地问他是否要到偏厅休息,是否要进茶,都被他一一拒绝。
聂云汉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皎如玉树的身姿,绛紫的官袍被阳光映得似乎更加浓俨,像是一抹熊熊燃烧着的霞。
他眯了眯眼,似是有些忌惮这样灼热的颜色。
卓应闲回头,见他改头换面,仿佛有点不认得,微微一怔,随即冲他点了点头。
聂云汉将一头乱发高高束起,挽成发髻,显得利落干练,他换了件黑色的袍子,衬得肩背魁梧,窄腰长腿,仿佛两年牢狱生涯给他留下的只是略显苍白的面孔,其他一切都堪称完美。
尤其那双深窝眼,双眼皮,眼尾修长,略略上挑,衬上浓眉和高挺的鼻梁,更显深邃,好似能看透人心。
这人将全身的杀伐气收敛得不见踪影,只留了一点在眼睛里,也只是一瞬就被掩去了,换上满眼笑意。
聂云汉见了卓应闲探究的目光,抱着双臂走到对方跟前,得意地一挑眉:卓大人,我英俊不英俊?
卓应闲背起手,目不斜视:聂千户请自重。
聂云汉无声地笑笑,迈开长腿向外走去,走吧。
去哪?卓应闲快步跟上。
聂云汉边走边说:你那皇命不是要指挥使对我有求必应吗?我要求不多,老部下,老装备。
老部下?几人?
四人。聂云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大人担心我们下抗上?
你们得有那本事。卓应闲板着脸,冷冰冰地说着,大步越过聂云汉,出了院门。
他走了两步,见聂云汉没有跟过来,便皱着眉转头看,只见那人没型没款靠着院门,抱着双臂,笑得像个混球。
聂云汉看着卓应闲板着的小脸,打趣道:卓大人知道去哪儿找?
卓应闲此刻很想把此人的狗头砍下来。
赤蚺的丰功伟绩他自然清楚得很,与之相关的话本、评书都令普罗大众耳熟能详,卓应闲自然也看过不少。
打心眼儿里,他也是敬重这样一群为国出生入死的义士。
只是没想到,赫赫有名的聂云汉是这样一个人,见面三句话,两句是撩闲。跟话本里那个气冲霄汉、大义凛然的形象相去甚远。
卓应闲扭头瞟了那人一眼,将自己满腹牢骚压住,面上只是蹙了蹙眉,朗声道:请聂千户带路。此去任务紧急,万不可拖延时间。
聂云汉冲卓应闲走去,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卓大人今年贵庚?脸嫩得很。
但他也没打算等对方的回答,懒懒打了个哈欠向前走去,随口道:年纪轻轻别这么端着,多累。
卓应闲莫名兜头被人教育,一脸关你屁事的表情,快步跟上他。
棠舟府城街道上行人如织,道路两边店铺林立,聂云汉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四下打量,姿态甚是逍遥,好像不是要去办事,而是出来逛街。
卓应闲与他并行,禁不住问道:不知聂千户要去哪里取装备?不如快点行动。这些装备都是什么,如无必要,最好不要携带太多
聂云汉伸长了脖子看向远处,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打断道:太好了,还在!
那是个小吃摊,他大步跑过去,大马金刀往桌边一坐:卓大人,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饿得心慌,得填填肚子。装备就在府卫仓库,宋大人给了手令,到时去取即可。那些都是我们赤蚺利器,自有用处,必须得带着,请多见谅。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卓应闲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只得随着他坐下。
牢饭实在难吃,此刻一朝得救,聂云汉一口气点了两碗馄饨,两碗羊肉面,再加三个烧饼,后来还跟老板娘打了招呼,要带三十个烧饼、五斤酱牛肉上路,让她先打包好,回头会派人来取。
卓应闲心中挂着事,并没觉得饿,但是耐不住聂云汉一边稀里哗啦吸着面条一边劝他,便咽了咽口水点了碗羊肉面。
喷香的羊肉配上羊油炼的辣椒油,第一口下去,卓应闲顿时眉峰一挑。
聂云汉观察着他的表情,此刻甚为得意:怎么样,我推荐得不错吧?这里的羊肉面远近闻名,好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是老板懒得做大,要不然分店都能开出几十号去。
确实美味。卓应闲淡淡道,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不像聂云汉那么狼吞虎咽。
你是不是很少吃这种街头小吃?整日锦衣玉食惯了,偶尔吃一次,肯定新鲜。聂云汉嘴里吃着东西,并没耽误说话:卓大人刚当差不久?今年贵庚?
二十有二。
啧,果然年轻,方才初见时,我还以为只有十八。聂云汉打量着卓应闲因为吃了辣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抿嘴一笑。
卓应闲没理他,总觉得他问这么多话,看似闲聊,实为打探,便谨慎了许多。
我今年二十五,虚长你三岁,不如我们兄弟相称?聂云汉抬手擦去额头汗珠,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们赤蚺都是兄弟,跟你大人前大人后的叫着实在别扭,反正接下来出生入死都得一起,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就别这么见外了吧?
他嬉皮笑脸地踢了踢卓应闲的靴子,眼眸熠熠生辉:你也别叫我聂千户,不如叫声哥哥来听?
卓应闲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了两下,想把眼前这碗面泼到这登徒子脸上。
聂千户,牢里待了两年,憋坏了倒是没关系,但是千万别找错了人。卓应闲放下筷子,从怀中掏出布巾擦擦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聂云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口烧饼慢慢嚼,咽下去之后才笑着说:谢贤弟关心。
聂千户在此地可有家眷?卓应闲自动忽略了他的称呼,打算主导问话,免得被他带偏,需不需要回家看看。
打听哥哥私事?聂云汉笑得眉眼弯弯,咱们赤蚺水里来火里去,说不定哪天命就没了,何苦害人良家子。不瞒你说,我也志不在此。
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表情神秘,满脸写着我有想法,快来问我。
卓应闲从善如流:不知你志在何处?
要是有解甲归田那天,我就来这摊子上,把老板的独家秘方买断,把铺子开遍十里八乡,搞不好还能开到京城去。到时候阿闲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啊!聂云汉说得兴起,回头冲老板娘喊,大婶,您家的秘方多少钱肯卖?!
老板娘正在和面,听他这一吆喝,笑吟吟地道:别人来买,千金不换,聂千户你买,看着给就成!
一言为定!聂云汉冲老板娘举了举手里剩下的半个烧饼,笑得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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