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望着他的侧影,那残存的一点期望就像是被丢进湖水里的石头,渐渐沉了底。
我对你好, 就换来你的得寸进尺么?一杯茶喝完,段展眉冷声道, 本以为你会体谅我的辛苦,没想到你却像别人一样,只知道对我提出要求。
苗笙被兜头一盆责怪泼得脑壳发晕:你
段展眉转回身, 望着他的眼神中除了怒意,竟还有一丝委屈:你当我过得容易么?先是弄丢了你, 整个人神魂不守,好几年没缓过劲儿来, 发誓要混得出人头地,寻遍整个大曜也要找你回来。那些年我吃了很多苦,才在水貔貅混了个二把手,所幸终于能与你团聚。但我心里仍是怕啊!你这么出色,这么光彩夺目,我怕我仍旧护不住你!若是再把你弄丢一次,可叫我怎么活!
所以我才不顾一切向上爬,血里趟过,恶事做尽,都是为了你,但我不怕遭报应,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叫人不敢再欺负我们,没人能拆散我们!可你倒好,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放弃所有,将来万一你再有事,让我拿什么护着你?!
你以为我不想与你日日厮守么?若是能的话,我恨不得与你融为一体,从此再不分离!可是五陵渡这里的事如此重要,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交给你。段展眉说着说着竟红了眼,本以为这些不用我说,你都明白,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
展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笙儿,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叫你这么猜忌,非要我抛下一切与你隐居乡野才算对你一心一意么?段展眉恨恨道,你不理解我的苦心倒也罢了,又为何非要在大事上为难我,抓了姓左的,到现在也不将人还我,明知卓应闲与他们是一伙儿的,还要将人带回绿绮琴,你这根本就是见不得我好!独峪人心狠手辣,若我不能完成他们所托付的事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我?
苗笙:
原本他被段展眉那突如其来的剖白心迹搞得内疚不已,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辜负了对方一腔真情,现在听到后面这几句,醍醐灌顶般醒悟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想要人么?
又何必假称真心来演戏呢?
苗笙很想告诉段展眉,这些年来,他被困于南风馆,所见世面不多,但唯一见得多的,便是那些个心口不一的负心人。
何时真心,何时假意,他看得出,只是不愿戳破而已。
你不是已经派人将左横秋夺走了吗?苗笙假装不可置信地看着段展眉,为何又来跟我要人?
段展眉疑道:什么时候的事?
苗笙茫然道:就前几日。我本是故意气你,叫石歧谢辉把左横秋带到山上藏了起来。你放火烧我宅子第二天,我只好住到绿绮琴来,当晚石歧谢辉就回来了,说有两个人抢走了姓左的。那两人功夫上佳,石歧他们不是对手,我心想或许是你派来的人吧,便没再追究了不信你去问他俩!
我并没有派人啊!段展眉见他不似作伪,自己也疑惑起来。
你无时无处不叫人盯着我,我以为石歧二人的行踪也早在你掌握之中,自然觉得那两人是你派去的。苗笙冷哼一声,别是你手下私自行动,最后却赖到我头上!
还有,阿闲久居深山道观,怎么可能跟他们有关系,你今日见的那个,不过是他的相好而已,听说是犯了事在逃,也不然也不会这么遮遮掩掩。难不成会功夫的就都是当过兵的?况且你知道我向来不关心别人的事,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自己疑心病犯了不要紧,竟还指责我猜忌你,现在到底是谁在猜忌谁?
这两年苗笙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点段展眉是知道的,也觉得他确实没道理突然掺和这么多事,现在被人怀疑,自然是要发火,也说得过去。
笙儿确实不曾骗过我,但是
段展眉正在思量,却听门口扑通一声,恼道:是谁?
是我,快开门!游萧在外咣咣砸门,闹道,舅舅!舅舅!
苗笙无奈起身去开门,游萧接着便扑了进来,抬手抱住他的腰,还狠狠瞪了段展眉一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苗笙皱了皱眉。
游萧转了转眼珠:我睡了,刚睡不久就做了噩梦,害怕得紧!舅舅,你陪我睡!
苗笙心想这孩子又搞什么,除去逃难那会儿两人不得已要靠在一起休息,后来投奔段展眉,有了居所,他从不曾陪游萧一起睡过。
他不是会带孩子的人,平素也鲜少柔声细语地跟游萧说话,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何这么粘他。
段展眉此刻却烦躁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查些事情,你陪他睡吧。
游萧目送段展眉离开,冲他做了个嫌弃的鬼脸,忙不迭把房门关好。
苗笙坐到桌边,冷着脸:萧儿,你又要做什么?不是不叫我舅舅了么?
人前自然还得叫,不能让你丢了脸面。我想了,近几日要与你寸步不离,免得段展眉又欺负你。游萧大摇大摆走过去,背着手小大人一般地仰头看他。
欺负我?
对!游萧注意到苗笙半敞的领口处露出的锁骨,一眼便看见段展眉吮出的印子,心疼地伸手去摸,这是不是他弄的?!这么红,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吧?
不疼,蚊子咬的。苗笙尴尬地避开,把领口掩好。
游萧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绿绮琴每个房间都用驱蚊虫的药水喷洒过,怎么会有蚊子咬你这么多包?苗笙,你不要护着那个坏蛋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生气了!
苗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发笑:生气?你待如何?
游萧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我就带你走,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时间久了,你自会忘了他。
这话自己才跟段展眉说过,现在从这小小孩童口中说出,苗笙才知道刚才的自己多么可笑。
带我走?那也得我想跟你走才行。他嘲讽道,你一个八岁小孩,别学大人说话,别许自己实现不了的诺言。
游萧梗着脖子道:我既然要这么做,自会想好办法,安排好后路!你跟不跟我走没关系,像我阿爹那样,打晕了直接扛走便是。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让你远离段展眉那个混蛋就行!
苗笙怒道:萧儿,你怎么能如此霸道,不顾我的意愿安排我的生活?
游萧微微抬起头,眼角觑着他:你不也是如此对待我的么?
苗笙:我是你舅舅!
现在不是了。别仗着虚长我几岁就骑在我头上。游萧瞥了他一眼,小脸绷成一块石板,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
说罢他便迈出门槛,将门牢牢关上,门外传来他的声音:我就在门口守着你。
苗笙被他气笑了,看来这几年真是把他惯得不成样,干脆也不劝他,爱在外面吹冷风就吹冷风,生病便生病,尝到苦果才能长教训。
、
清寒居坐落于那条小巷深处,虽然进去之后别有洞天,但与苗笙的宅子比起来,寒酸得没法提,倒是符合清寒二字。
聂云汉自愿被反剪了手绑起来,乖乖跟着凌青壁往里边走,没走几步,便遇上了韩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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