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往绿绮琴赶去。
果然正如那小贩所说,绿绮琴外墙下,每隔两三丈便有一人守卫,将这偌大的院墙看守得十分严密,恐怕段展眉已将自己在五陵渡所有的人手都调了过来。
聂云汉不欲打草惊蛇,想先进去探一探内情,便绕到卓应闲与苗笙居住的小院院墙外,拈了几块石头声东击西,引开守卫注意,便借着夜色遮掩,跳上了那处墙头。
只是他没想到,那角落的墙下还站着两人,正抬头往上看,与他看了个眼对眼。
那两名守卫许是警惕性不高,第一反应居然是面面相觑,给了聂云汉反应的时间,他跳下来干脆利落将二者击晕,顺便拎了其中一人的刀,轻轻往院中走去。
那院里灯火未燃,黑压压的一片,有如乌云盖顶般压抑。聂云汉仔细查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一草一木明明没有半分改变,却寂静得如同荒野枯坟,与前几日平静温馨的模样大相径庭。
每看一眼,聂云汉的心就收紧一分,他径直奔向卓应闲的房间,里面黑灯瞎火,明显是没有人,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想进去看一眼什么情况。
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的衣物、行李、用具全都被扔在了地上,桌椅柜子也全都翻倒,好好的锦绣堆一般的房间,此刻仿佛台风过境一般,已经破烂不堪。
聂云汉的心咚咚直跳,不知卓应闲遭遇了怎样的对待,琢磨着该怎么寻人。
这时他耳根一动,觉察到许多人的脚步向此处赶来,便也不打算再躲方才那两个守卫,应该不是反应迟钝,而是段展眉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来,特意叫人在这里等着。
这几日内经历种种,段展眉也应该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扣下卓应闲,一来为了泄愤,二来自然为了引赤蚺上钩。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将门口重重围住,把那不甚明亮的月光挡去了大半。为首的人逆光站在聂云汉面前,笑道:聂兄对吧?久仰大名,今日总算等到你了。
聂云汉眯着眼打量着对方,终于认出那应是段展眉的一个心腹,上次他来绿绮琴时,见这人陪在段展眉身边。
跟你不熟,没必要称兄道弟。他冷哼一声,喝道,你们把人藏哪了?!
先生莫急,时雨正是为此而来。时雨一侧身子,向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他身后的人也立刻哗啦闪出一条路,云闲公子有请,请随我来。
聂云汉冷冷地看了时雨一眼,大步迈出门去,心里念头飞速转着。
这个叫时雨的他听向羽书提过,这下便对上了号。此人连他兵器都没打算缴,大约是仗着人多势众,觉得他只有一个人,必然不足为惧。
如此说来,阿闲是否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今日必定得把阿闲救出来,至于苗笙段展眉应该不会毁他身体,那便对不起萧儿,只能下次再来救他舅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来自白居易《暮江吟》,大家都知道哈。
第66章 折磨
绿绮琴一隅, 一间狭窄逼仄的柴房中,传来鞭子抽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和受刑人一下下忍痛的闷哼。
屋内点起了一堆柴火,熊熊火光映在段展眉的脸上,将他阴郁桀骜的面孔勾勒得更加可怖。
他穿了一身素白, 衣服被溅上了星星血点, 此刻累得满头大汗, 才喘着粗气将鞭子扔到一侧桌上,随从立刻奉上帕子。
没想到你竟然这般铁齿铜牙。段展眉擦着汗, 从未有人能在我手下撑过这火炙之刑,你这细皮嫩肉的,骨头倒也硬。
他看着对面的人, 脸上挂着阴森笑意,见对方没有半分回应,不由自嘲地低笑一声:其实你说不说也都没什么所谓,昨日在你房中搜出那昏睡的老奴我便知道, 我与雷三当家的会面已经尽数让赤蚺听去了原本我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对付孔昙和哈沁,这倒是给我提供了新的机会。
柴火烧得哔啵作响,对面的人双手被铁链拴住吊了起来, 发髻散乱,盖住了脸, 此刻他被烤得汗流浃背,薄薄的衣衫湿透,紧贴着泛着血痕的皮肉。
他脚上没有穿鞋袜, 曾经纤细白皙的双脚此刻布满伤痕,站在烧红的火炭之上, 双腿微微发着抖。
此刻他垂着头,静静听着段展眉说话, 尽管遭遇酷刑,却仍在刻意控制自己的呼吸,不露一丝慌乱。
我与赤蚺本无过节,今日了结哈沁之事后,咱们就能相安无事,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段展眉倏地收了脸上的笑意,眉目间尽是戾气,谁知你们偏不放过我,连我唯一珍爱的笙儿都要夺走,既然这样,那我也让你那情郎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他拿了一旁桌上的酒壶,拔开塞子闻了闻:唔,真香!卓公子,烤了这么久的火,你渴不渴?我这里有上好的烧酒,给你来一口?喝下去,肠穿肚烂,七窍流血,你说你的情郎见你这副模样,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听到情郎二字,被严刑拷打的青年嘴角虽渗着血,却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看来真得让你再尝些厉害的!
段展眉正要向前走去,旁边有手下推门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脸上顿时绽放扭曲的笑容:来得倒是巧,就让他们做一对绝命鸳鸯吧。
、
聂云汉被时雨带进了绿绮琴的正堂,也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厅,名叫宝篆厅,此厅美轮美奂,环境高雅,只有招待官员和贵客时才会开放。
此时厅内四处挂着白布,已经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四侧摆着落地的烛台架,无数支蜡烛全部点燃,将这大厅映得灯火辉煌。
堂前停着一个华丽的楠木棺椁,棺盖没有盖上,苗笙躺在里面,面色平和,脸颊上仍有些微红晕,似乎只是沉沉睡着。棺椁一角撑着一杆巨大的引魂幡。厅门四敞大开,晚风吹了进来,将引魂幡吹得徐徐晃动,这场景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凄凉。
聂云汉与苗笙相识不久,知道这人脾气虽有些怪,但本质性情单纯,待人也至真至诚,着实不该有此下场。
此情此景,他心中不免唏嘘,替苗笙觉得不值。
聂云汉环顾宝篆厅一圈,回头看着时雨,厉声道:我的人呢?!
莫慌,云闲公子很快出来。时雨话音刚落,便听到侧厅门口处传来哗啦哗啦锁链的声响,他便笑道,喏,这不来了。
聂云汉拔腿便跑,他身形一动,时雨身后的若干手下突地将他围了起来,齐刷刷抽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时雨好整以暇道:聂公子还是稍安勿躁吧。
聂云汉顾不上理他,止住脚步,眼睛紧紧盯着侧门,他许久没有这么紧张过,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先从那门里出来的,是段展眉,他腰上挎着刀,右手里拉着一条极粗的锁链,锁链大半滑在地上,摩擦出格楞楞的声音,听得直让人背后发冷。
段展眉见了聂云汉,得意地冲他道:终于得见阁下真容,跟画像倒是一致,果然一表人才,也不枉卓公子对你痴心一片。
说罢,他回头看了侧门里一眼,使劲拽了一把那锁链,喝道:出来啊!
锁链那头牵出一个踉跄的身影,那一刹,聂云汉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卓应闲只穿了里衣和裤子,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沾满鲜血,紧紧贴在身上,暴露出浑身上下无数鞭打过的伤口。那原本挺拔如翠竹的身姿,也因为受伤而微微佝偻着,像极了一条不堪重负的杨柳枝,颤巍巍地站在那,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散落的长发中依稀露出一只眼,是那可爱的猫儿眼,此刻闪了一瞬便黯淡下去,却还努力地冲聂云汉弯了弯眼睛,像是笑了。
锁链声复又响起,卓应闲突地往前一探头,跌跌撞撞走了几步,长发散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半张脸肿了起来,方才被头发挡住的另一只眼肿得几乎睁不开。然而更让聂云汉心碎的是,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此刻正箍着一个一掌宽厚实的铁颈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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