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哥怀里的人喃喃道, 抱歉
聂云汉的眼倏地红了,他搂紧了卓应闲,发疯一般地抡刀砍人,向门口冲去。
段展眉被时雨等人七手八脚地接住, 稀里哗啦解下了脖子上的锁链,咳了好几声,喘着粗气道:别别放过他们!
时雨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那帮人更肆无忌惮地举刀冲过去,他们就不信眼前这个男人怀里抱着个半死不活的人, 还能坚持多久。
聂云汉许久没有陷入过这样的苦战,他护着卓应闲,用自己的右侧身体迎敌, 已经落下无数刀伤,好在伤口都不算深, 还可以忍耐,而他的眼前是花的, 心口是疼的,耳力似乎也出了问题,出了自己面前的兵刃相击之声,竟听到别处也有打斗的声音。
卓应闲似乎完全晕过去了,连原本攀着他的手都无力地垂了下来,聂云汉要是不搂紧他,他一准会被摔到地上。
阿闲!你别睡!看着我,你看着我!聂云汉顾不上偏头看他,只能一边砍人一边不停说话,同时还尽力往门外走,你怎么不听话?嗯?你要是我手下的兵,我定要把你军法处置,以后再不让你跟我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聂云汉忽然觉得,挤过来的人少了许多,那门口原本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此刻却好像变空了。
接着,一声尖利的鹩哥哨声划过长空,聂云汉不禁怔了一怔。
羽书?
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
汉哥!闲哥哥!向羽书的身影出现在宝篆厅的门口,跟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凌青壁!
那人抱着刀,笑得特别讨厌:上回你的小美人为了给你报仇捅了我一刀,我这伤还没好利索,竟然还得来救你们,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俩的。
废话少说!还不赶快动手!聂云汉回头,用刀指了指段展眉和时雨,这两个先留着命,其他的随你们处置!
向羽书看见卓应闲的惨状,已经怒火中烧,不等聂云汉开口,已经冲了过去。
凌青壁懒洋洋地抽刀出鞘,加入战群,他见了时雨,咧嘴一笑:手下败将,又见面了?!
聂云汉咣地扔下刀,打横抱起卓应闲,快步走到侧厅里,见那里有一张软榻,便将他轻轻放下,这人后背受了伤,此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不敢让他平躺,只能让他侧着身子。
阿闲,你醒醒聂云汉把自己外袍解下,披在卓应闲身上,握着他的手,眼前一片朦胧,援兵到了,咱们没事了,睁开眼看看我。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发看不清卓应闲的面容,拼命揉眼睛也没用。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哭了?
聂云汉提着的一口气骤然松了,他把头埋在卓应闲身前,剧烈地呼吸着,浑身抖得厉害。
卓应闲摸着他的头发,气若游丝:我刚刚就是歇一歇养养力气,别担心。
好,好!我不担心聂云汉抬起头来,恍若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侧厅里没有点灯,窗口映进来一抹月光,照得卓应闲的脸越发苍白,一只眼睛里波光粼粼。
聂云汉拨开他额前乱发,抚摸着他光洁的额头,喉头哽得话都说不完整:阿闲,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卓应闲努力勾了勾唇角,没过子时,就就不晚。
听了这话,聂云汉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涌了出来,这辈子他什么都体验过,唯独心疼这种滋味,全因卓应闲一人而尝,此番尝得更是痛不欲生。
他摸索着解开外袍袍角束起的小布袋,掏出那已经被挤扁了的粽子,脸上笑着,眼泪却又涌了出来:说话算话我带了粽子,你要不要尝尝?可惜没来得及给你买生辰礼物。
没关系我骗你的,今天不是我生辰怕你不来。
聂云汉失笑:小狐狸!放心,只要答应你的,我绝不食言。
卓应闲挤出一丝笑容,偏头看向他手里的粽子:什么馅儿?是甜还是咸的?
甜的,红豆大枣。
唉卓应闲缓缓眨了眨眼,我喜欢咸的。
聂云汉怔了怔:
卓应闲望着他茫然无助的样子,噗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呆子还以为你有多聪明
聂云汉看着那鲜活的笑容,心口似乎卷起了一阵风暴,正在攻击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在你面前,我聪明不起来。
哦,为何?卓应闲眸子望过来,似有千言万语,含着某种真切的期待。
因为
聂云汉的目光落在卓应闲那遍体的伤痕上,内疚海浪般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险些将他吞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若不是因为自己,阿闲又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不行不能,我不能
因为你比我聪明呀。聂云汉咬了咬牙,垂下眸子,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卓应闲盯着他的模样,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片刻后才轻轻道了一声:哦。
聂云汉觉察到他的目光已经移开,又心慌意乱地抬眼去看,见那张饱受摧残的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越发闹心。
哦是什么意思?生气了?
随即他又自责,傻吧你,都这样了人家能不生气么?
聂云汉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打斗声,讪讪道:不知戴爷来没来
他想起向羽书提过,游萧和卓应闲把赤蚺的装备都埋进了花园里,里面就有戴雁声的药箱。看着卓应闲身上的伤,他心急得要命,想立刻去园子里把药箱挖出来,却又寸步不敢离开,一时间左右为难,坐立难安。
卓应闲却突然低声道:我饿了
来吃粽子!
聂云汉手抖得不成样,把那个压变了形、糯米前出后溢的粽子剥开,剥得只剩最后一小片薄薄的粽叶盛着,五指并拢托起来,送到卓应闲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后颈。
卓应闲就着这个姿势略略一低头,柔软干燥的唇轻轻蹭过了聂云汉的手掌,咬了一口粽子。
这一下就足够聂云汉心里哆嗦,可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卓应闲咬完之后,还轻轻舔了舔他的掌心,才躺了回去。
饶是那一下轻盈至极,如同一片羽毛若有若无地掠过,聂云汉仍然顿时凌乱了,意意思思地看了卓应闲一眼,又不小心瞥见了舔嘴唇时探出来的粉色舌尖,心慌地移开眼,心道,是我的错觉吧?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得上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