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昙道:通缉令一事聂兄弟不必担心,五陵渡鱼龙混杂,没人会搭理官府的告示。只不过到了归梁府,你们还是要想办法乔装一番。
这话就是表明要放赤蚺离开,聂云汉一拱手:多谢孔大哥。
孔昙温文尔雅的笑容中夹杂了一丝揶揄:早知如此,聂老弟会不会后悔替我们出头了?
聂云汉争着抢着也要把待宵孔雀的事揽上身,分明是想卖自己人情,让自己放他们离开,这点小心机,孔昙是能看出来的。
这话说得也太看不起在下了。聂云汉嬉笑着挠挠脸,随即换了一副诚恳的面孔,虽然有这个原因,但兄弟我也是真心敬佩各位大哥,不希望你们出事,不然拿命换人情,岂不太蠢?
凌青壁翘着二郎腿,斜眼看他: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去。
再下确实愚钝,但对灵翅前辈也是真心敬佩,不想见昔日英雄因为一点小事被小人拿捏。聂云汉认真道,孔大哥忠诚守信,是高洁之辈,很容易被段展眉这样的小人钻空子。不才没什么本事,最擅长的就是对付小人,这种勾心斗角下三滥的事儿,还是由我来做更合适。不过这次确实是贻笑大方了。
卓应闲听他如此自贬,心中不爽,不由道:这次多方势力被搅进来,每方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把一汪清水搅得浑浊不堪,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以看清局面,谁又能提前准备好完全之策呢,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聂云汉听着这话,心里直乐,果然还是自己人啊,分明是见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把他瞎谦虚的场面话都当了真,一心一意要护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卓应闲,见对方一脸理直气壮,但又因为有意相护,有偏私之嫌,从耳根儿处泛了红晕,莹润的面孔白里透红,像是一块上好的芙蓉玉,可爱极了。
卓应闲见他玩味地看着自己,还以为是他不悦,便色厉内荏地瞪了回去,一脸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表情。
聂云汉赶紧讨好地笑了笑,表示照单全收,不甚荣幸。
老实人韩汀听了这番对话,不由侧身道:是在下太大意,拖累了诸位,实在抱歉。
行啦,一场误会,咱们有什么错?凌青壁打着哈哈,现在搞成这样,就是段展眉和哈沁两个王八蛋作的孽,聂老弟,段展眉这人我们收拾了,哈沁那边可就靠你了,务必追查到底,也不枉你费尽心机在这里放他一马。
提到哈沁,聂云汉冷笑一声,舔着后槽牙道:定然会让他血债血偿!
听青壁提过,你想看看我手里的赤蚺画像,是吗?孔昙突然道,原本我是没打算给你看的,但宋鸣冲突然出现,倒让我觉得此前的事有些蹊跷。
聂云汉点头:实不相瞒,我早就怀疑,当初给你们传递消息,还送了画像来的那个,不是韩指挥使。现在宋鸣冲一来,这事儿就更明显了。
对,这明显是自相矛盾的。卓应闲道,韩方不会让你们又抓又放,即便有自己的安排,直接传信更方便,没必要通过宋鸣冲。这两次传讯,只会有一次是真的。
说完这话,他看了聂云汉一眼,想通过对方神情求证,却见那人垂眸,兀自转着眼珠,像是另有想法,但并没说出来。
卓应闲不禁怀疑,难不成两次都不是真的?
韩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聂云汉赶紧起身:孔大哥,我们就不在此打扰韩三哥休息了。既然大家都有疑惑,不如你拿了当初假借韩指挥使之名送来的画像和书信,我们到正厅好好参详此此事。
孔昙正有此意,安置好韩汀之后,几人便匆匆离去。
到了院里,孔昙去房间取东西,凌青壁称有件小事要办,便让聂云汉和卓应闲先去厅里小坐。
待两人一走,卓应闲便迫不及待地问:汉哥,你觉得两次的传讯都有问题?
嗯,感觉不太对。聂云汉道,但现在没有证据,一会儿看看孔大哥拿来的信件和画像再做定夺。至于宋鸣冲这次,我也在思考他的用意。
卓应闲想了想:上次在文州,他没听那某乙信中安排,私下放走了我们,这次出现,也是相护,而非阻拦,会不会这个字条也是他自己伪造的?
聂云汉笑了笑: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跟我说过宋鸣冲也知道韩方与灵翅的关系吗?卓应闲认真道,如果是我的话,为了便宜行事,也会假冒韩方笔迹,免得还得跟灵翅罗里吧嗦地解释,解释完了人家还不一定听。况且宋鸣冲看起来像是很正经,但肚子里也不少弯弯绕,不然怎么两次都配合你做戏。
什么做戏,这是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很高明的军事战略。聂云汉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脸,哟,我阿闲真聪明。
卓应闲没搭理他的调侃,忧心忡忡道:我们到五陵渡之后,虽然出了这么多事,但拢共也没几天,宋鸣冲这么快赶到,是不是他一直也派人盯着咱们?
那是自然,换了我我也会盯着手里的棋子。聂云汉坦然道,这倒也没什么,只要我还对他有用,他暂时还是会护着我们。
如果我们师出不利,或者朝廷风向有变,他还会将赤蚺当做弃子献祭,是么?卓应闲担心地看着他。
聂云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放心,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可
别想着些没用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聂云汉搭上他的肩膀,温声道,从山上下来还没顾得上问你,在矿井里怎么会突然杀了朝鲁和那巴勒?
杀了他俩,才能威慑哈沁啊!这你都会想不通?卓应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指这个。聂云汉斟酌着用词,就是觉得你出手还挺干脆,担心你,那个那个
卓应闲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嫌弃地把他手臂从自己身上抖下去:他们都说你碎嘴爱操心,我还真没想到能到这份儿上怎么,怕我突然杀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再说一遍,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一击,再说独峪细作又不是好人,杀他有问题么?在清心观我不也杀了一个?
我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回来,好几天都没能吃下饭,做梦都梦见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聂云汉停住脚,正视他的眼睛,认真道:阿闲,你是平白无故被卷进这些腌臜事来的,我怕这些对你有不好的影响。你性子好强,我也从来不觉得你脆弱,但这是人都会有的反应,若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正好停在一株合欢树下,晚风袭来,周遭全是花朵的芳香,更有几朵伞一样的粉色小花从枝头飘下,徐徐落在了聂云汉的头上,而他浑然不觉,仍是紧张地看着卓应闲,向来或洒脱或桀骜的脸上居然带着一缕小心翼翼的神情。
见了这模样,卓应闲方才那强烈自尊带来的恼羞成怒消弭于无形,心里全都是被人关爱的甜蜜,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忍。
他也觉得自己矫情,不能见别人欺负自家汉哥,自己倒是可着劲儿欺负,还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过脑子就发火。
我没事,真的,那两人为虎作伥,人人得而诛之,再说这也只是两人而已,与你战场杀敌又不一样。卓应闲促狭心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聂云汉的脸颊,这份体贴,我心领啦!你也别多想,我不是平白无故卷进来的,别忘了我还有个假装大曜人的独峪师父。
聂云汉握住他那根手指,展开他的掌心十指相握:就这么烦我唠叨?万一我老了更唠叨可怎么办唔!
卓应闲猝不及防地吻住他的唇,然后又飞快地退了一步,端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眼神带了一点得意:这有何难,堵住你的嘴不就成了?
嘶小机灵鬼儿,变脸比翻书还快。聂云汉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对着你我可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心里总是乱套。
汉哥,我好喜欢你啊。卓应闲突然道。
他习惯了装模作样,自己心里也清楚是因为怕被别人看低,太要面子。
可现在卓应闲明明白白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将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若是在对方面前也要别扭,那简直就是辜负了他的一腔真情,于是毫不掩饰地坦诚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