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到底是岩洞里打出来的,比不上正常的房子,墙壁上每隔一丈就挂着个烛台,勉强将此处照亮,但仍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不像是读书人的地方,倒像是个匪窝。
这念头一起,聂云汉自嘲地想,现在可不就是匪窝么?!
厅堂里,关山正上座,他像是极为怕冷,袍子外又披了一层厚厚的大氅,看上去更像个土匪头子。
关平野仍做书生打扮,见到聂云汉,欣喜地迎上去:哥,你终于来找我们了!这两天我都不敢去打扰你。
关山端起茶杯,吹着热气,咳了一声,关平野闭了嘴,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聂云汉面色阴沉地走到关山面前,拱手行礼:义父,这几日我做的饭菜,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唔。关山淡淡应了一声,自从我受伤之后,味觉有损,吃不太出味道来。
此言令聂云汉十分动容,他眼角不由泛了红,沉默不语。
关山问道:这几天,你想明白了什么?
聂云汉垂眸,并未接话,而是道:义父打算如何处置我?
关山闻言,冷哼了一声。
关平野跟过来,紧张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只要你与我们一条心,爹定然会像以前那样重用你!
聂云汉抬眼看了看关山,又看向关平野,平心静气道:平野,你太天真了。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义父都不会相信我的。
不可能!我爹不过是表面上表现得冷漠,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毕竟我们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关平野急切地走到关山身旁,摇着他的胳膊,爹,你说是不是?!你快跟哥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都这个时候了,有谁不信任谁呢?再怎么样,哥也不会帮着外人来打我们不是吗?
关山轻轻啜了口茶,撩起眼皮看了聂云汉一眼。
聂云汉听了关平野的话,面色更加阴沉,他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片刻后才道:义父既然没有死那是不是是不是
关山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勾唇露出了揶揄的笑。
关平野一听就急了,转身面向聂云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爹侥幸未死,皇帝故意戕害他,就算不得仇了么?!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爹现在的样子!他原本能长命百岁的,可大夫说他只有几年好活了!还有我娘,难道就该死么?你原本最重情义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是聂云汉无力道,他很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仔细想想,好像就是那个意思。
关平野噔噔噔地向他走过来,抓住他的双臂:若是此事发生在聂伯伯身上,你还能这么大义凛然么?!
聂云汉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按住关平野的一只手,声音陡然变得沙哑:我十二岁到关家,义父对我的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在我心里,是将你们当做亲生父亲和弟弟看待的,只可惜我是最蠢的那个,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你们竟然背负了这么大的仇恨。
义父,我知道你受了太多苦,我不能让你原谅仇人,也知道你一直阻止我追查,其实就是避免今天这个局面。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令你为难,但是希望能看在我的份上,放阿闲师徒俩一条生路
我早说过了,不知者无过!哥,我们不怪你!爹也只是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罢了。关平野急切地打断他,眼中泪光闪烁,如果你肯帮我们,之前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好吗?我们父子三人,仍旧是一家人,是不是啊爹!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关山,关山对上他的目光,虽是极为不情愿,但也无奈道:汉儿,你说得对,我确实太过于了解你的秉性,才会出手阻止,但你毕竟是我义子,我又何尝下得去这狠手?平野的话也确实有理,眼下我们确实无人可用,高酉孟闯皆是江湖人,若说行军打仗,靠你胜算更高一些。
关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认真道:若是你真的愿意来帮我,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的脾气你也清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关平野激动地抓着聂云汉的袖子不放:哥,你听见了吗?!我爹松口了!我就说他不会怀疑你!
聂云汉眉心紧蹙,心中好似在斟酌着什么,迟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帮你们,你们会让我做什么?
当然是由你来亲自手刃皇帝啊!关平野脱口而出,毕竟我与义父都没有一战之力,哈沁肯定不会亲自出马,我们研究的战俑,那帮独峪猪脑子肯定用不明白,只有你
平野,你说得太多了!关山阻止道。
聂云汉神色大变:让我去?!
关平野脸上的表情天真得近乎残忍,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对啊,你最适合嘛!
一定要杀皇帝吗?聂云汉喃喃道,他居于深宫大内,身边守卫成群,我们要如何才能义父,平野,你们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关平野道:我和爹早就想好了,就用我们制造的战俑!
他见关山又想阻止自己,便摆了摆手道:爹,既然哥都决心帮我们,现在不能再对他藏着掖着了!
关山似是无奈,抿唇一言不发,只好让关平野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原本就希望由你来做这件事,但也怕你不肯,才答应哈沁让他的人来参与。关平野兴奋道,既然现在你愿意帮我,那此次一定能一举成功!
聂云汉双目无神,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慌乱:这是件大事,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你说的战俑,是个什么东西?能让我扛得住大内侍卫?到时候我要带很多人去才行吧?你有这么多人手么?!
关平野张口正要说,突然又闭了嘴,看着聂云汉的眼睛,狡黠地笑了笑:哥,又想套我的话对不对?我不会再上你的上当了。
这算什么套话?你既然要我替你做事,我当然得问清楚。我又不是你的死士,还打算活着回来跟我阿闲过日子呢!聂云汉理直气壮道。
关平野摇了摇头:你既然还没一口答应,我也不方便说太多,不是不信你,是怕走漏风声。
聂云汉冷笑道:你这里上下守卫森严,我又如何能将消息透出去?
大事当前,你不能怪我过于谨慎。关平野诚恳道。
卓应闲自从帮云虚子盛了第二碗芝麻木耳羹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岩洞外,盯着关平野的洞口,简直要站成一块望夫石。
洞口孟闯抱着刀,与他遥遥相对,眼神很是不善。
不多时,聂云汉从岩洞中出来,面色比方才要难看许多,卓应闲立刻迎了过去:汉哥!
我没事。聂云汉对他笑笑,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返回了自己的洞中。
卓应闲知道他去见关山和关平野,一定发生了什么,本以为聂云汉会告诉自己,但等了许久,这人只是靠在床头发呆,依然什么都不说。
汉哥,你要是有心事,我能陪你聊聊。卓应闲坐在他身旁,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和师父都不能为了护着我,把责任都扛上身,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没那么废物。
聂云汉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自然知道你很有本事,只不过这件事到现在,就看我该怎么选,我得自己想清楚。
那好吧,我不问了,但是你记住,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选了帮他们去杀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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