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到家后,他收到夏文的电话,说是他的自行车还在他的车后备箱,他干脆先把车拿去送修,修好后再送过来,或者林星遥去拿。
林星遥答应下来,和夏文道谢后挂掉电话。
许濯的话如一片阴影笼罩他,令他无法控制地对夏文和夏若美这对父女生出不安的感觉。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该这样猜测把自己拽下山的夏若美和帮了自己很多忙的夏叔叔,可当他的想法开始如此犹疑不决,最初的信任就已不复存在。
无论是许濯还是夏若美的话,他都无法从中判断真相,不知这一切究竟真的是一场犯罪,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无所谓的恶作剧,而被戏弄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
但在外婆面前,林星遥不敢表现出不对劲的样子。外婆最近精神不大好,做一会儿事就要歇下,有时会坐着出神很久,然后才慢慢扶着腰起身继续做事。
林星遥告诉外婆的是自己骑自行车摔了一跤,脚摔扭了所以请假在家休息几天。好在打架的事情学校没有和外婆打电话,所以老人相信了他的说法。
午饭是林星遥做的,他做了些简单清淡的菜肴,和外婆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正吃着的时候,林星遥听到自己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顿一下。自己的手机平时是很少会响的,一方面班级的群消息全都被设置成了静音,至于私下的联系,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不与班上的同学聊天。而平时联系他最多的外婆现在正和他一起吃饭。
当然,之前有一段时间他的手机也是时而会震动的。但自从白兰湖山庄回来以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对方联系,再也不会聊一些如今看来幼稚可笑的内容了。
林星遥吃饭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等外婆吃完饭后起身收拾碗筷,洗完碗后回到自己房间,拿起手机。
他点开手机,看到是夏若美发来的一条消息。再点进消息框,夏若美发来的是一段视频,没有备注任何信息。
视频开头显示一片黑。林星遥迟疑片刻,没有立刻点开。他找来耳机插上,坐在床边,这才点开视频。
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接着响起呼吸的声音。呼吸声很压抑,贴着手机间歇起伏,像是有人闭着嘴用鼻子缓慢地呼进气,然后无声地吐出来。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是一片昏黑。
林星遥听这段呼吸声听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摘下耳机,莫名其妙看着这个没有画面的古怪视频。不过很快,视频里就出现了画面。
镜头先是晃了半天,然后勉强稳定下来。这似乎是一个在夜间拍摄的视频,画面昏暗模糊,林星遥看了半天才分辨出这个角度似乎是从某扇门背后拍摄一个房间里的画面。而当镜头慢慢拉近时,他才看出这不是一个房间。
视频里的地点是教室。林星遥看到课桌和讲台,接着镜头在摇晃中上移,林星遥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讲台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夜黑暗沉沉,仅靠一点月光,镜头拍到了男人肚子上的那双手。那双手戴着一双医用手套,手里有一把镊子,镊子顶端夹着一根银针,针是红色的,针尾穿一根线,从男人的肚子里穿出。
线缝在男人的肚皮上。穿梭其中的线和针被血浸湿,镊子在月光下闪过银色的光。男人像是睡着了,似乎全无感觉。而那双缝线的手稳得惊人,即使光线昏暗,即使男人歪斜地瘫在讲台上,也丝毫不影响这双手的稳定和速度。
林星遥的手微微地发着抖。他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高,看清了站在男人面前、为他进行这场诡异的手术的许濯。
眩晕感重重打击大脑,林星遥把手机扔到一边,捂住自己的脸,双手插进头发,闭上眼深呼吸。
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许濯疯了。视频里的人就是许濯,即使让他再认一百回他也不会认错。在那样模糊的画质和昏暗的光线中,他也能认出那个一丝不苟的、冷静到近乎冷血的许濯。
林星遥感到胸闷和生理性的恶心,男人赤裸的肉体,尸体般苍白的颜色,肚皮上红色的缝线,还有......还有出现在这种画面里的许濯。
像个刽子手。
林星遥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喝下。他重新拿起手机,给夏若美发消息,[谁拍的?]
他用力捏自己的手指,又发,[这个人是辛立?]
很快,夏若美回复他,[是。]
[你发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现在相信了?]
[为什么不报警!]
[我报警,许濯就会找到我。他不会放过我。]
林星遥怔怔看着夏若美发来的消息。
[那我去。]
[林星遥,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让你远离许濯,别再被他迷得团团转!]
林星遥打字:[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再得到回复。林星遥发过去一个问号,良久夏若美都没有动静。
他焦虑地在房里来回转,听到外婆在隔壁房间咳嗽起来。他忙去外婆房间,老人有些不舒服,不大喘得上气,林星遥马上换衣服换鞋,扶着外婆下楼坐车去医院。
折腾了一番进医院,林星遥在走廊上坐着等外婆做检查。他心慌意乱的,坐下来后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得不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稍微舒服一些。
检查的结果是外婆出现过度劳累和低血糖的症状,需要住院观察和休养。林星遥紧张询问医生外婆的病情,医生说还要等住院后再做另外检查,看癌细胞是否有进一步扩散。
林星遥很不安,又不敢在外婆面前表现得沮丧,只得借口出去倒水,到外面走廊的窗边透气。
他刚走到窗边,就接到夏若美打来的电话。林星遥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脑海中下意识想起了那个视频里的画面。
他甩甩脑袋,接起夏若美的电话。
林星遥。夏若美在电话那头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冷淡,你在哪。
林星遥故作镇静答,我在......家。怎么了?
我来找你。
林星遥一时又紧张起来,找我做什么?
电话却挂了。
林星遥心不在焉回到病房。
夏若美找他做什么?和他解释视频,还是又要和他讲关于许濯的事情?林星遥现在疑惑的不仅是许濯究竟犯下了哪些罪,同时也不解夏若美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被许濯威胁了?这样一想或许能解释得通,但林星遥又想起许濯昨晚和他说的那番话,他说夏文也不是毫不知情......
不对。林星遥头痛扶住额头:时至今日,难道他还要傻到相信许濯的说辞?
遥遥。
李茹仙摸摸林星遥的脑袋,想什么呢?
林星遥忙作镇定,没想什么,我回去给你拿换洗。
老人坐起来,一起回去拿吧,我现在舒服多了。你脚还疼,回去后就别出门乱跑了。
林星遥把老人按住,别闹了,医生让你住院休息。我坐的士回去,很快的。
他不等外婆答应就赶紧转身走了。林他走得急,肋骨又开始疼,没完没了。林星遥忍着疼走到公交车站,坐公交汽车回家。公交不比出租舒服,一路颠颠簸簸,等他到站下车的时候,难受得几乎快吐出来。
林星遥勉强打起精神,慢慢走进小区,刚挪到自家楼下,就看到夏若美站在他家楼下门口,靠坐着身后一辆自行车。
夏若美看到他,直起身。林星遥走过去,夏若美让开给他看自行车,车给你修好了。
林星遥心情复杂:......谢谢。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沉默。还是夏若美先开口,视频你看完了?
林星遥不吭声点头,问,是你拍的?
夏若美答,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无论辛立还是许濯,他们都不是好人。夏若美歪头笑笑,顺便一说,辛立强奸女生的录音也是我录的。我要记录他们犯下的罪,等有一天我死了,他们的罪状就会公布于世。
林星遥愣愣看着夏若美,皱眉道:你......有人威胁你吗?
夏若美又笑起来,她似乎觉得林星遥很可爱,怎么?如果有人威胁我,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