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麻的酸涩感迎面而来,直击他的小腹。
在被电击棒击中的昏厥前,神代源看到了黑暗中逆着光的那张脸。
是他在家里无数次看到的那张脸,会对这母亲和自己和蔼而又温柔笑着的脸,但是在此时此刻却带着某种陶制品特有的僵硬和冷漠,让神代源迎接昏死的黑暗。
神代千泽看着被自己放倒的儿子,脸上的表情晦暗难变,在无人的室内和深渊一般的黑暗中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
*
生日宴会开始了。
川合里野换了一件比较舒适的圆领海洋风黑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西装束腰马甲,跟在贝尔摩德身后的时候,这二人都留着相同颜色的淡金色长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母女。
贝尔摩德和几个熟络的人闲聊着,顺便跟他们介绍自己的女儿:这位就是今日的女主角,我的女儿。克里斯,来认识一下你的艾米叔叔和他的夫人
川合里野走过去,示意性地颔首算作招呼。
贝尔摩德对她点到为止的礼仪笑着解释道:我的女儿从小就生活在国外,也是最近才被我接到日本,日语说的不是很好请不要见怪。
那些官场上的人跟贝尔摩德寒暄几句,自然不会跟贝尔摩德的女儿多计较。
川合里野被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弄烦了,走在贝尔摩德身后的时候脚步都明显沉重了很多,脚上踩着的平底鞋和异国情调设计的地板花纹发出有些郁闷的踩踏声。
贝尔摩德察觉到了这个小疯犬的情绪,回头问道:不要这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苏格兰他们不知道已经有没有上船。
我觉得你与其担心公安们有没有上船,不如担心在黑岛的老爷子什么时候咽气。川合里野讥讽道。这艘渡轮的航线刚好路过黑岛,到那里的时候会进行停滞。愿意服从组织安排的人会被收纳到黑岛上对boss进行医治,不愿意服从组织的人,会随着这艘渡轮一起被炸毁。对外媒体只会宣称是这艘渡轮在行驶的过程当中发生了意外,顺便还能处理掉这艘船上部分政府官员对日本目前的局面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掌控,对吗?
贝尔摩德有些唏嘘。
这个小蠢货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似乎长脑子了。
但是她还是要提醒一句川合里野:你最好不要在朗姆的面前说这种话。
川合里野冷哼一声,跟着贝尔摩德去走了一遍所谓的生日宴会过场。
万人神渡轮和之前的炽天使号运营模式差不多,但是要远比炽天使号更加奢侈。
这个豪华渡轮到处都采用了合金质感的墙壁建造,在月亮里面就像是一个女巫的魔法屋。抬头看的时候,整个墙壁的色调都是犹如星辰一般璀璨的暗蓝色,似乎还涂绘着许多好看的花纹。
自从川合里野上一次叛逃出组织之后。
因为没有新鲜的血液提供给boss,导致了boss的身体机能各方面下降。
这也证明了。
没有P型血的供养,boss可能等不到药物研发成功的那天。
琴酒和几位行动组的成员正在黑岛上陪伴着boss,而组织里面在纳入了沙赖又雾这位新实验家之后并没有让科研进程有多少提升。
朗姆很着急、也一直都在对部分相关成员发火。
性格没有那么火爆的贝尔摩德也有些着急了。
泰斯卡作为一直被流放在外面帮组织寻找P型血和提供特殊药材的存在,这两年也开始有些消极怠工的意思。
川合里野不得不赞叹,波本这家伙的眼药上成功了。
贝尔摩德和朗姆通电话的时候,川合里野就在旁边听着,稍微听到了一些对话:泰斯卡自从二十多年前拒绝了杀掉那个女人之后,重心似乎就开始放在那个可笑的家庭上面了。这个父亲的角色,他扮演的真是不亦乐乎呢。
泰斯卡和川合里野一样,都是在组织里面长大的。
组织为泰斯卡安排好了一切的身份背景,让泰斯卡后续能够在社会上行走做足了准备。
泰斯卡在外面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
川合里野并不知道,但是听完电话之后猜测,大概率和安室透与松田阵平俩人当初推理的差不多。
一个诞生与黑暗里的邪恶灵魂,在成为人父之后,骨子里的某种柔软似乎被触碰到了。
*
神代源被一阵略微嘈杂的机械声吵醒。
这个声音混杂着乱糟糟的海涛声,他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洋灯光线中,为一个救生艇充气。
救生艇里面的气流在足够的时候,只能承载着少数人坐在上面。
父亲
神代千泽听到身后的哽咽声,没有回头。
这个已经年近中年的男人,身形远没有神代源童年时期记忆中的那样宏伟,可是却从未在他的心里被抹除过。
你真的是那个什么所谓组织里的人吗?神代源抱有一丝希望,很想要站起来询问父亲。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着,身下放着一个软垫,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父亲背对着他,声音有些苍老。
你都知道了啊。
没有承认,就相当于承认。
神代源的意识崩塌,声音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父亲,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为什么!
还是说,以前在家里的每一个场景,全部都是父亲的伪装?
如果是伪装的话,那什么是真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对不起,把你牵扯到这种事里面。父亲走向旁边的一个推拉门,将船板拉开之后外面极近的浪花被海风吹了进来。
神代源看着父亲把那个救生艇扔到海里,然后开始去绑支架和梯子的样子,哑着声音略带哀求:父亲,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母亲已经被公安带走了,跟我去自首吧
他也打算辞去法医的工作。
人,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之后,他和母亲都会等待父亲回来的那天
父亲没有回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条路走进来之后就不可能再回去。
神代源凝望着父亲在黑暗里面的目光,陌生而又冷漠,与平日里在医院中慰问病人们的姿态完全不同。曾经的那些和蔼可亲此时此刻被另一种冷漠和干涩取代,就像是一个身体里面拥有了两个灵魂似的。
一会儿你自己乘坐这个救生艇离开。父亲指着那个被自己扔下海面但是还没有割断绳子的救生艇,对自己儿子说。这艘船上面有很可怕的东西,放心吧,我会处理掉这群碍事的家伙。
为什么?你还想要对这艘船上的人做什么?神代源的瞳孔破碎,尽管声音多么地歇斯底里,但都被最大的浪涛声湮没。
父亲微微昂首,他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别在上身的口袋里。
这么多年以来,我在这个组织里面接触了太多的任务。这个组织的boss也绝对不会允许我擅自脱离组织,最重要的就是你已经被组织的人知道。但是没有关系,今天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组织里面很多核心成员,包括那些见过我的人都在这艘船上。
贝尔摩德、朗姆。
这两个唯一知道泰斯卡是谁的人,就在这艘船上。
其中,也包括了那些一直妄图调查泰斯卡是谁的家伙们,也都在这里。
组织本来是打算将这群医学界非常有名的专家们聚集在这个地方,也是为了杀掉那个潜入组织卧底的叛徒苏格兰,所以在这艘巨轮上面准备了一个所谓的生日宴会。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要知道泰斯卡是谁的人都死了,他还是真正的可以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
在抬起头来的时候。
父亲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巨大的烟雾笼罩着,随着他眉眼舒展出来的某种柔和笑意而变得逐渐清晰,更像是神代源记忆中的那个父亲。
阿源,我承认当初和你母亲结婚就是为了能够完成组织派给我的任务,我也承认我曾经在得到了医院之后也想过把你的母亲杀掉,如果不是那天刚好看到了床头上摆放的验孕棒,大概率你也不会出生。
一个杀人如麻的阴暗医生,从小到大都被组织灌输着要为组织效忠思想的傀儡,在看到验孕棒上的那两条红线之后,灵魂里的某个东西被触碰到了。
那个时候的泰斯卡恍惚着又摆内心那个叫做父爱的思绪搅动。
如果做一个父亲,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人生呢?
这个想法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
而现在,他可以想了。
当你出生时,对我展露的第一个笑容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从此之后,只为了你。
我的儿子。
阻碍了这一切的人,他都会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