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绶决定结束这没有意义的对话,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闻于逢。
又是为了和谈。闻于逢冷笑。
是。姚青绶道,你不用选了,我替你选好了路。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接下来不要再死人了,该蚕食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按你说的走?闻于逢几乎吼了出来,我难道不能劫狱?我难道不能杀了那个昏君救你吗?
姚青绶看着他,摇了摇头:何必呢?我也活得够了。天下太平那一天,我于九泉之下也是开心的。
太平?闻于逢靠近她,紧紧握着铁栏杆,像是要把它捏碎你知道我上辈子怎么死的吗?我当了暴君昏君,我杀了好多人,然后被别人推翻了。
你要活着,你听见没有!我不许你死!
没有你,我这辈子只会比上辈子更疯。
姚青绶长久沉默地看着他,她伸出手,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闻于逢的脸,像是要将他的轮廓描绘在心中。
她再次确认了闻于逢心中是有她的,而她,可悲可耻的她,决定利用这一点。
你不会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死。
闻于逢偏头躲开她的手,径自站起:我知道,你爱这天下,你爱这些子民
你唯独不爱我。
闻于逢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她一眼。
连绵的、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中开始飘起了些小雪。
闻于逢掸了掸兜帽上的雪,重新戴上了帽子。
他是低调地买通看守进来的,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大摇大摆地给姚青绶找麻烦。
姚青绶。
他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唇齿间生出些苦涩。
她多完美,心怀苍生,也有能力救苍生于水火,简直是上天赐予天下的救世主。
她百般得好,唯一缺憾就是,不爱他而已。
闻于逢写了许多信,多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原来,从头到尾,只是他自己演了一场一厢情愿的戏。
她百般得好,幸好不爱他。
闻于逢苦笑,这个天下更需要姚青绶,而不是他。
如果有人要死,就让他去死吧。
数次的互换身体其实能看出那个契机,他原以为是二人都遇到生命危险才会互换,但是平远城那一次的短暂互换证明了,只是他受了致命的伤也可以。
闻于逢召见了那位医毒双绝的李神医:有什么毒可以致命,但是解毒后不会影响人的身体健康的吗?
有的。李神医答道。
把毒和解药都给我,你先走吧。
他还有太多的野心和抱负没有实现,可是,扪心自问,他最想要的,还是姚青绶好好活着,顺心如意地活着。
至于其余的,就交由她来选择吧。
呵,这算不算因果报应,是他上辈子逼死她的应得呢?
闻于逢在纸上简单写了情况,将解药压在纸上,然后打开毒药,一饮而尽。
瞬时的拉扯与剧烈的疼痛让姚青绶摔在地上,以至于一时没能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牢房了。
她用力挣扎了两下,碰倒了椅子。
叮呤哐啷的响声才让她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她和闻于逢又互换了。
她满心疑问,然后看见了桌上的字条和解药。她太熟悉闻于逢的笔迹了,几乎不用怀疑是他人伪造。她草草看完后,就立刻把那瓶解药饮下。
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姚青绶无力地倒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闻于逢留给她的字条。
少主。有人在屋外喊她,是魏鸣。
姚青绶坐了起来,整理仪容,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她草草收拾了,便唤魏鸣进来。
少主,狗皇帝那边说明天巳时初刻在泯水和谈。
姚青绶颔首,魏鸣一脸的不情愿,似乎要是面前的人不是他从小敬畏的少主,他都要动手打人了。
你不想和谈。
魏鸣道:不敢。少主之前吩咐了,谁敢置喙,军法处置。
姚青绶没有说过这种话,那必然是闻于逢说的。
这就是他写的,任她心意吗?
你出去吧。姚青绶倦得很了。
这算什么?
她原以为她原以为她最多能以死,逼他走自己想要的路,却没想到,他甘愿替自己死。
姚青绶心乱如麻。
他们互换后,过一段时间就会换回去。时间有长有短,或几个月,或几天。但毫无疑问,来不及了,明天和谈结束,皇帝没了顾忌会立刻下令处死她。
闻于逢,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姚青绶紧紧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这个人,上一世的、这一世的,一会儿是他从万军中走出,夺走了自己手上的传国玉玺;一会儿又是关外夜晚,那个生涩但令人心动的吻。
她到底该怎么办?
次日,姚青绶坐上了谈判桌,面前是皇帝开出的条件。
承认燕北立国,建交,通商,赔款,停战。
这已然是郑国的底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姚青绶知道这确实是再优厚不过的条件了。看见平远城这样的天险竟然被闻于逢两日就攻克,皇帝怕了,怕得要死,几乎算是把半个郑国卖了。
可她还是不满足。
我听闻贵国太子妃
此乃我国内政,旁人不得干涉。
可是您似乎借的是我的名义。姚青绶道。
那朕再加十万两白银,以作给将军的补偿。
如果我说我想要您放人呢?
不可能。皇帝态度坚决。如果他儿子的正妻当真和反贼有牵扯,那么更加不能留。
协议一式两份,皇帝已然签字用印,轮到了姚青绶。
姚青绶看着桌上的绢帛,只要她签了,燕北将迎来大好的喘息机会。
三年,甚至两年,她就能将郑国蚕食殆尽,她将以最小的代价迎来前所未有的胜利,她将登上皇位成为天下共主如同她前世不惜一切想要做到的那样,她将她将亲手断送闻于逢。
你不信我闻于逢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该相信他吗?还是继续相信自己?如果两三年后,她没有如愿该当如何?如果最终证明闻于逢才是对的她又该如何?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
姚青绶的心脏在猛烈地疼痛着,不因任何理智的分析而带来的未知恐惧,只是因为闻于逢转身离去时的孤独背影,因为他说你唯独不爱我。
将军,请签吧。
姚青绶不再看那张绢帛,她看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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