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沈忘言强打起精神，奶奶可是忘了，我为何会这么早成为沈家家主的？
楼上一片寂静，像是沈老太太被他一句话噎着，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许久之后，才听小少爷平静的继续道：不妨让我替奶奶回忆一下，当初所有人都说我爸死了，我本来也是信的。如果不是我后来无意中看到了躺在密室里，全身插满导管的他本人的话。
沈老太太脸色一变：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沈忘言冷笑：我的亲奶奶为了救她的儿子，一直在派人给亲孙子送慢性毒药，以此来压制我从他那儿继承的阴阳道文中阴文的速度。你既想我替他分担天授带来的反噬，又不想我完全继承。你在等着，等着我可以分裂出阳文的那一天，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楼下偷听的宝乐捂住了嘴，从没想过表面平静的沈家，背地里还有这一层家族辛秘。也从没想过，表面看似疼爱孙子的奶奶，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沈忘言的死活。
这样想，沈少爷未免太可怜了。
你不该说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楼上传来汤勺在瓷碗里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十分有规律。宝乐在楼下偷听，甚至可以想象她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看着沈忘言的表情。明知那碗里装着毒药，怎么可能让她继续害沈忘言。小姑娘刚想冲上去，就被随后赶到的姜凝拉住。姜美人冲她摇了摇头，她虽刚来，可听到的不比宝乐少所以她知道。
宝乐瞪大了眼睛，又急又气的看着她。美人香肩微耸，目光顺着楼梯，看向二楼的方向。
沈老太太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装傻该多好。我不喜欢你，不光因为你的母亲，在我心里，你和你那该死的母亲一般，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的儿子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杏儿，老太太叫了个熟悉的名字，服侍少爷喝药吧。
小姑娘急了，以眼神示意姜凝这我们都不上去么？
姜美人依旧摇头，甚至不光是摇头，还拉了她一把。在姜凝的强迫下，两人藏身进故渊楼一楼那间用来会客的房间里。不一会儿沈老太太就从楼上下来了，手上还端着一只空的碧玉药碗。老太太年纪大了，沈杏儿搀扶着她慢慢走着。彼时两人下来，宝乐正透过会客间的门帘向外观望，沈杏儿绝对看到她了，但她只是微微一顿，什么也没有表示，之后便专心将老太太带出了故渊楼。
她们一走，姜凝就不拦着她，宝乐着急忙慌的上了楼，推开小少爷的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儿。
沈忘言合眼躺在那张价值不菲的沉香木榻上，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小姑娘都要以为他死了。这才多久没见，小少爷整个人瘦的皮包骨，脸颊凹陷，脸色惨白，眼下还有一圈青黑，嘴唇淡的没有一丝血色。
解解药！
姜凝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没听那老东西说么，是慢性毒。其实也不是毒，就是几味相冲的药混着一起给他吃罢了，哪里有解药。
小姑娘着急：那怎么办，他明明知道药有毒，干嘛还要喝？君之呢？他奶奶这么害他，君之也不管的么？
姜凝摇摇头：他知道是毒，可必须要喝，不喝的话，会被发现的。
他的母亲用命护了他十四年，所以一切开始的那年，他才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又拿什么跟掌管沈家数十年的奶奶斗呢。真正可怕的不是去反抗命运，而是发现原本爱自己的亲人，一直恨着自己，久病难愈不是因为病难愈，而是人心难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少年。当时她们并未压制说话的音量，然而这么久了，沈忘言连眼睛都没睁过。
我们打救护车电话吧，宝乐道，法治社会，不兴搞这些封建迷信，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还有得救。
他没事，死不了。
李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故渊楼是真的不隔音，楼上说啥，楼下都能听到。李家这位当家，悠悠闲闲的上了楼，走进小少爷的房间，然后往床榻前的桌边一坐，朝宝乐和姜凝招了招手。
姜凝坐了过去，但宝乐没那个心思。
我说了，他死不了，李谙哼了一声，嘴角慢慢上扬，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体内的阴文，已经剥离成功。虽然剥离过程很痛苦，又因旧毒在身，要了他半条命，但总归现在他体内只剩下阳文，再重的伤，都会自己愈合的。
她的话让宝乐缓缓皱起眉头，慢慢走到桌边，目光低垂，认认真真看着她。
李谙知她想问什么，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姜凝：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吧，姜美人这次没有阻止，早晚的事。
你们等等，宝乐抢先一步道，为什么刚刚不能说，在见过沈忘言之后却又可以了？我不想知道别的，你们先告诉我这个理由。
她抓重点的能力一直很优秀，沈忘言早就说过，他不明白她的重点为何每次都这般奇怪，同样李谙也不懂。
李大当家抿唇轻笑，反问道：你能问出这个问题，何不自己想想答案呢？
宝乐倒是真的可以自问自答：答案在沈忘言身上，因为他是唯一的变数。
李谙纠正道：其实是结果在。
你的意思是，在见到沈忘言之前，会有两种结果，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如果是另一种，你们就不会告诉我一切，但现在却又可以了。那么结果，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与沈忘言身上的阴文被剥离有关么？
等等，若是沈忘言现在身上也没有阴文了，那阴文现在又在谁那儿？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缕了一遍逻辑。
宝乐猛地清醒过来：君之去哪了？
不愧是姜宝乐，总能抓住重点，姜凝简直想为她鼓掌。
李谙清了清嗓子：那从头说吧，从你还在元宝斋开始，从沈家派人接近你开始。
那是2021年夏季的某一天，是沈忘言母亲的忌日。
暑假过半，天气闷热的厉害。一大清早，小少爷就坐车去西天寺给母亲扫了墓，中午回到老宅，听佣人们说老太太出门去了上海。沈忘言便又去密室看了眼父亲，他静静坐在病床边，待了很久很久。
从密室出来的时候，他正巧看见从苏州回来的君之，君之为他带回了姜凝不日即归的消息。
终于要开始了么？
小少爷抬头望着天，胸肺间隐隐作痛，下一秒咳得像是要断气。老太太人不在，每一日次的药却不能停，沈杏儿又给他端了熟悉的碧玉药碗过来。
省心，今天能不喝么？
沈忘言笑着同她讨价还价，但是最后沈杏儿没有同意。
沈杏儿是老太太的心腹，要不然当初沈忘言在北京失联，她一个没什么用的小丫头，也不可能被派到北京去。她是去帮沈忘言的，更是去替老太太监视他的。要不是2021年的时候，沈杏儿的师父病重，雅安那次行动，本来也该有她的身影。便是因为雅安那些日子，沈忘言脱离了老太太的掌控，不用喝那些催命的药，身体就慢慢好了起来。
这是后话了，那日沈忘言喝了药，不知怎的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下不了床。
他靠着床框，半倚着床，朝君之招了招手：君之，夫子庙773号，那扇写着元宝斋三个字的门后，你去帮我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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