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父亲年少时读过书。祖父过世后,便改做了行商。
你也曾随令尊行商?
沈静摇头:
家父并不想叫我子承父业。
看你情形,应当是读过不少书了。
小时候家里请过教书先生,跟着潦潦草草读过二年。
豫王低头喝茶,目光却从茶碗上头瞟过来,看了沈静一眼道:
我见过你的字。潦潦草草,还写的一手好颜体?
没有去应考吗?
学未有成,岂敢去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再者,草民没有生员身份,所以并没有应考的资格。沈静眼观鼻鼻观心,能吃饱穿暖,安分守己度日,草民也就知足了。
取得生员身份,是需要考试或由州县长官推荐的。沈静读过书也有才能,却没有生员身份,可见必然是在这两条路上不怎么顺畅,要么没有考,要么便是没有钱来疏通。再者,从家里能够请得起先生教他读书,沦落到去荒郊里的酒望做厨子糊口,想必家道中落后也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
豫王听到这里,便识趣的没有再多问。沈静又为他添了茶,他慢慢喝了,忽然又开口问道:
沈掌柜可有字?
沈静先是一愣,然后摇头:
草民没有正式取过字。
既然令尊读过书,那不正式的也该有罢?赵衡追问了一句,又亲自提过茶壶为自己添了半碗茶,解释道,一直喊你沈掌柜,未免见外了些。
沈静只好道:
家父在时,曾为我取小字妙安。
豫王点头:
沈妙安。好。
豫王忽然话锋一转:
不知道小有跟你提过没有。他自幼跟在孤身边,跟着孤从甘肃到了宁夏,又到了河南。这么些年尽心尽力,也经过不少事,可以说是孤身边最得用的人了。
沈静不知道豫王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却又隐约有所预感,心中不由得又开始惴惴不安:
小有管家着实精明能干。
你进府里这小半年,同他相处的时候较多,小有对你的人品和才干,一直赞誉有加。豫王看着沈静,语重心长,他如此信任你,孤便也能相信你。
谢殿下垂青。
豫王顿了顿:
有件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详说。
他放下茶碗,转过身正对着沈静,虽仍然和颜悦色,口气却不再像刚才闲聊那样轻松:
你是聪明人,想必也该有所觉察了吧?
沈静心中一顿:
请王爷明示。
妙安应该会骑马吧?
会。
赶车呢?
会。
豫王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背起一只手走到沈静跟前:
那接下来一阵子,恐怕要辛苦你了。安全起见,从开封到南京,护卫就不再在明处跟着孤了。
沈静惊讶的抬头:
王爷的意思是?
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惊讶的眼神,豫王瘦削冷峻的面容,也浮起了少见的笑容:
我与妙安,你我二人同行去南京。
第11章 信阳之乱
五日后,小有在两队王府侍卫护送下,赶到了开封与豫王会和。
到了开封第一件事是向豫王问好,第二件事则是向沈静请罪:
得罪了,沈先生。
自从进了豫王府,沈静提心吊胆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没躲过这个结局。小有软硬兼施,在没有告诉他实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就将他拉进了一场一着不慎便可能会让人灭顶的旋涡。
他再好的耐性,也有三分脾气,难得的对小有口气不那么客气:
不敢。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在王府里为王爷做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要是怪你,看在别人眼里,只怕都会觉得我太不知道好歹。
小有也颇为无奈:
你这话,就是在怪罪我的意思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王爷出来之前锦衣卫就打探到有人要行刺。南京的事又耽误不得,王爷便定下了这个暗度陈仓去南京的计策。偏偏王府里都是些用惯了的老面孔,找不到合适的人跟随左右。
沈静无奈道:
天下人才济济,京城更是汇聚天下英才。以王爷的身份地位,哪里寻不到效力的人才?
小有提起桌上的茶壶,为沈静斟满,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在氤氲的茶香中慢慢说道:
外人都觉得王爷深受陛下荣宠,手握兵权,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知道王府里的种种艰辛。
自孙尧老将军没了,陛下能信得过的也只有王爷了,这么些年王爷在西边苦苦支持,总算把局势稳了下来。如今又来了倭寇。
王爷这么些年一直带兵,从甘肃到宁夏,身边倒不乏忠勇之士追随。只是忠勇有余,谨慎细心的没几个。偏偏又不肯多结交大臣。沈先生人品可靠,又机敏能干,难道叫我搁着你这块美玉,到别处去寻石头?
沈静摇头:
论机敏能干,我哪里比得上你?
小有幽幽叹道:
不知道沈先生看出来没,我是内使出身。
沈静尽管极力克制,面上仍难免露出了些惊讶之色来。
内使,即是太监。
小有虽然心机深了些,但为人和气,相貌端正,身上丝毫没有软弱谄媚的气质,沈静实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身份
小有笑了笑,神色却坦然:
我今年已二十有八,比王爷还长了三岁,看不出来吧?我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的。总看着面嫩显得少相些。
这二年百官和学生们闹得越来越凶,反对内监干政。我不是不想为王爷效力,而是害怕!王爷这些年出生入死积攒的名声,要是因为我的身份受了玷辱,那我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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