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人笑话,郁衍都一把年纪, 还真没出来凑过热闹, 看什么都挺新鲜,但挤在摊子前的都是小孩居多, 他不好去,还是商应秋主动提出去去猜灯谜,再去看耍龙
他来之前, 都将这儿的民俗风情打听好了,不由分说的把人拉了过去。
没事,反正来都来了。商应秋浑然不觉的跟着群黄毛小孩有多难堪:在神佛面前,我们都是小孩。
郁衍乐了,干儿子的歪理都都别人有趣,他看着热闹景致,有感而发。
以前小时候,养父不允许我下山,我听宫里同龄的孩子说庙会如何热闹,心里很是羡慕。
后来,他用拳头威逼利诱换到了钱长老外孙的小面人,没舍得吃,把糖人藏宝箱里,每天睡前看一看,看了三天,全融了,一口都没吃上。
他说,商应秋就听着。
街上那么吵,他用心听着,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知道后,他说我既然喜欢吃,就干脆吃个够,他让人抬来上百斤面疙瘩,看着我吃,吃到我快撑死为止,不过之后,我就再不会馋别人的东西了,我以为生活就该这样,犯了错就要受罚,只有这样,人才能长记性。
想起自己满地打滚的惨状,郁衍自己都觉得很滑稽,他纯当闲话笑话说,可干儿子听后一点笑意都没有,半天不说话,搞得他都无措起来,不知这话里有哪句值得让人不开心。
青年瞳里隐现出的痛,像一根尖锐的针,扎着他自己。
干爹,您真的想回去么,回不周宫,回去开心么。
郁衍沉默了一瞬,说句心里话,他是不想。
虽然那儿足够富丽堂皇,但他已经不想回去了,砖瓦无错,可他的回忆是一根根无形的牢笼,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不想,可门下弟子定是想的,只因自己一人不喜,就弃之不要,未免太不讲理。
你看那是什么,走,去看看。
生喧如蜂,行到一半时,路被堵住了。
原来街上搭着几个简易的戏台,胡人击鼓,笙歌响彻,两名碧眼肤白的舞姬一人一侧,身披缀着碎宝石的舞裙,疾转如风,顾盼神飞,你来我往,有点斗舞的意思。
反正路不畅,郁衍便多看了几眼,觉得那舞姿同中原,还有他们老家的大有不同,兼具阳刚和阴柔,很有特色,正要点评几句,忽的,眼前一黑。
干儿子在他脸上盖了什么东西。
来的人多,免得被认出。
青年仗着身量高,伸手给摆摊的店主递了银两,选了两张面具:这样就好了。
有道理,还是干儿子心细,郁衍注意力一转,再无心观看台上的精妙舞蹈,他看青年脸上那张面具是半张罗刹鬼,横眉冷竖,凶巴巴得可爱,伸手再扶正了,由衷赞叹:我们应秋生得体面,戴什么都好看。
青年礼尚往来,附身用郁衍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轻说了句:干爹也是。
后头有人往前涌,郁衍免不了受牵连,往青年怀里撞了下,夹在人潮里,也跟着被顺水推舟的挤去了岸边。
到了那,就见上百艘小船从港口陆续驶出
这是海神祭最后一程,各家各户将写满祈福心愿的纸叠成小船模样,将灯点燃,上头再罩一个荷花形的纸灯壳,放眼望去,成千盏莲灯漂在海面,随风飘向更深处,水天混沌,星光与灯光上下辉映,难分你我的连成了一片,成为夜色里绚丽永恒的景致。
入乡随俗,郁衍也临时抱佛脚的买了莲灯,两人各写各的,他一边提笔写上自己与干儿子的名字,上附百年好合四字,一边心中默念。
如果神佛同意这段姻缘,他定会投桃报李每年供奉祭品,如果不同意,他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一入魔,也许会做很多伤天害理的事,神佛真若怜悯世人,就快快答应他的请求。
没办法,那么多人同时祈祷,不来点硬的,根本赢不了。
他知道自己所求是强求,是建立在以断干儿子香火的罪孽之上,可作为补偿,他一定会加倍对干儿子好。
如何好,是门他不熟悉的学问,但他可以学,用勤补拙,一世下来,总有进步。
念叨完,他略心虚的偷瞥了几眼,看干儿子还专注写着自己的,赶紧吹干墨迹叠成小船,轻轻放入海面。
等回到分坛,已是大半夜,刚接到飞鸽传书的暗卫立即迎了过来。
尊主,他们探到寡母的消息了。
*
只是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
郁衍接过纸条,借着灯光扫了一眼,里头写,在凤德七年,也就是这三人搬回老家的第二年春,当地发生瘟疫,三人染病,月余后医治无效病亡。暗卫在信里写到,他们虽找到三人下葬的地方,但没有尊主命令,不敢贸然拆棺验尸。
有瘟疫不奇怪,但在送别三人时,郁衍体恤寡母不易,赠金之余,还让人特意备了各类药材解毒丸,以备不时之需,从染病到去世,既然有整整月余的时间,何不服用后回不周宫,反而要留在发病的镇上呢。
在他记忆里,那寡母做事麻利精明,又跟了养父好几年,断不是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子女都死的愚昧之人。养父若真与幽冥府有瓜葛,必然会掀起大动荡,到时候腥风血雨,也不知要牵动出多少仇人。
南烛看他神色不善,以为在纠结开不开棺的事,主动请缨:要不,属下过去处理这事?
不必了,让他们来就好,找个好法师善后。
郁衍放下信纸,摩挲着膝上的面具。干儿子也是的,买什么不好,竟给他选了个送财童子,傻乎乎笑眯眯的。
既然查了,那就查到底,宫里的库房里不还存着些过去他用过的物件么,到时候一起检查真相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明知有什么,却没胆子去探知真相,那才真正的不战而败。
郁衍把探子查回的事与干儿子简单说了一下。
郁北林做事本就谨慎,就算真与幽冥府有关,这么多年不告诉众人,相关的证据只怕是早已清除,要找,也没法急于一时,反倒是现在两盟即将会晤,他顺带提醒,魔盟的人性情各异,交往时还得因人而异,多注意点总没错。
比如苗王,千万别跟他比酒量,此人看起来海量实际半杯就疯,疯完还不认;对夏重锦则以戴高帽为主,但要留意戴的时机,因为琳琅阁喜欢做一切让烈火教不舒服的事,所以这两家的关系要尤为小心。
在听到欢喜宫三个字时,青年打破旁听者的沉默,发问了。
干爹,听说,您跟欢喜宫的棠欢欢关系不错?
?
远在郊区的方堂主可怜巴巴,喷嚏连连。
他觉着自己可能是伤风了,问青龙堂堂主,慢剑吕飞讨要了点药。
这位新上任的堂主送完药,却不走,坐在床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方垣以前就烦他做事慢人一拍,这都做堂主了还这德行,有屁快放啊。
吕堂主慢慢的放了。
方兄,既然你也是我家世尚可,样貌年纪也算与你登对,不如,你若愿意,可以稍微考虑下。
方垣:???
考虑什么?大家究竟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啊!?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