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点点头,待他人影一消失,立刻骑上玉骢往后山去。未至跟前,就看到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射向林间,近日无雨,林木一点即着,转眼便成燎原之势,但见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再走的近点,热浪扑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更有无数哭喊声与焦臭味传来。
玉骢不是战马,对这种场面极其敏感,长嘶着往回跑,元景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此处正好是个下坡,他咕噜噜一滚,竟滚到一个矮崖下。不远处即是火海,烈火一下子就把他的手背撩出一串水泡。元景忍痛试图往上爬,可崖壁陡峭,几番都未能爬上去。背后越发灼烫,眼泪流出,瞬间便干了。玉骢掉转回来,站在崖边嘶鸣了几声,而后拔足便跑。
楚驭刚打了一场胜仗,脸上也未见欣喜,抱臂站在一处山崖边,待火灭之后,便令人去收缴战果,查验尸身。他平素寡言少语,性情冷漠,手下虽不乏佩服他的,但怕他的更多。若不是军中忽然冲进来一匹白马,只怕他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也没人敢来打扰。
白马?楚驭皱眉道:牵来我看。
只听一阵人喊马嘶,却是玉骢挣脱束缚,强冲过来,守卫见惊马似要伤人,忙布下绊马索。楚驭远远看见那匹长鬃如雪,额骨微突的白马出现,心中大震,运起身法迎了过去,大力按住马身:你怎么在这?你主人呢?
玉骢极有灵性的俯下头,楚驭立刻知晓其意,一跃上马,由着玉骢驮着他,狂奔而去。
待楚驭找到元景时,他已昏迷不醒,白净的脸上满是黑灰,十根手指都扒的破皮了。楚驭脸色一沉,在马背上一拍,足不点地地借力跳了下去,将他抱了出来,拍着他的脸道:殿下,殿下
元景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极痛苦地抓住他的衣角:大哥楚驭松了口气,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一勒缰绳,往诏前军大营而去。
元景在喉咙干裂般的痛楚中醒来,他头脑昏沉,几乎视之不清,环顾片刻,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军帐里,身上伤处已被人上了药,此刻清凉凉的,十分舒适。脏兮兮的衣服也已被人除去,换了身干净的。军医收起金针,道:大人,他醒了。
少顷,只听得几声沉重的靴响,楚驭面如阴云般的走了过来。军医看出他有些要发作的意思,怕病人受不住,忙端了一碗水:大人,我先给他喂点水。
楚驭往床上看了一眼,沉声道:给我。
军医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双手将碗递给他,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少年,飞快地收拾好药箱,离开了大帐。楚驭身材高大,他往床前一站,元景眼前顿时就暗了一片,他心道:你要敢骂我,我立刻就走!
楚驭将碗一递:起来,喝水。
元景喉咙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半响才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调,软软道:起不来
楚驭脸色更沉,单手端着碗,坐到他旁边,极小心地将他扶起,让他靠着自己坐好。元景喝了一口,干渴的喉咙愈发疼的厉害,许久才咽下去,楚驭看他半天不动,把碗往他嘴边送了送:再喝一点。
这一次比之前好消受些,只可惜楚驭喂了他半碗便端走了,元景沙哑道:我还要喝。
楚驭道:不能一次喝太多,待会再给你。元景有点不高兴,但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楚驭将碗放到一边,脸色稍霁:你来做什么?元景心里还有点生他的气,绝不肯让他知道自己担心他,故意虚张声势道:路过,我来看看不行么?楚驭冷道:军营重地,无诏不可擅入,你是太子也一样。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
元景刚死里逃生,对上他这个毫无感情的语调,满心的委屈立刻涌了上来,他竭力忍住眼泪,怒视着他:亏我还担心你,算我自作多情了。一掀被子便要走,他手脚发软,脚一挨地就跪了下去,楚驭拦腰搂住他,有些气急败坏:你又去哪?
元景在他怀里拳打脚踢的:你放开我,我这就回去!我再也不来了!
楚驭把他牢牢的箍在怀中: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给我躺好,等你恢复了,就算你不走我也会送你走。
元景挣扎道:用不着你送,曹如意!曹如意!
帐外一片安静,那个总像小尾巴般跟着自己的曹如意没有出现,元景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是悄悄过来的,曹如意并不知情。想着自己都差点被烧死了,楚驭还这么拒人于千里,加上身上又疼,他忍之不住,委屈地抽泣了一下。
楚驭听见曹如意的名字,眼底如覆冰霜,若不是看元景正伤心,只怕便要发作了,他忍住想要去哄元景的冲动,开口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谁都可以进来?哼了一声,将元景按进被子里:你自己好好躺着吧。元景满心愤恨,哪里肯躺?他一松手便要起身,脖子才抬起来,又被按了回去。如此往复了几次,楚驭额边青筋直跳,怒道:你能不能听话点!非要气死我是吧!
元景愣了一下,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恨恨地翻了个身:你走!你在这我睡不着。
楚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寝帐,元景听他在外面和守卫低声说了些什么,不用想,肯定是在交代要看牢自己,气的捞起旁边的碗就砸了过去,咣当一声之后,有个小兵小跑进来,许是楚驭交代过,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元景:公子要喝水么?
元景怒道:不喝!
小兵也不再多话,收拾完地上碎瓷便退了出去。元景竖起耳朵,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八成是在跟楚驭告状。他承着一口恶气,赌气地想,我就不喝!被子一蒙,就此睡去。
楚驭听完守卫的汇报,若有所思地朝里面看了一眼,片刻后迟疑道:他应该睡不太久,你留心点。转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低声交代了句什么,这才放心离去。
帐外的地上,方老三早已跪侯多时。他是在做饭时被人提过来的,罪名是泄露军机。他虽然是伙头兵,也知道这是大罪,更不用说亲自来审的是楚驭他早闻楚驭治下严厉非常,前些日子,连一些官宦子弟都打了。如今只恨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茶摊周围人这么多,还敢乱说话。
听见靴声踏响,已吓得浑身发颤,想着自承错处或许能少挨几棍子,砰砰磕了几个头:校校尉长,我是听他说的着急,才会一时糊涂告诉他,我再也不敢了。
楚驭站到他面前,漠然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方老三听他的语气也不算太严厉,擦了一把汗,小心道:他说,因为跟家里哥哥生气,许久没见了,想他想的紧,担心他在这里过得不好,还说只进来看一眼,哥哥要是没事他立刻就走。说到最后,有些心慌:校尉长
但见人影一晃,却是楚驭绕过他离开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抛了过来:下不为例。
方老三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元景:云从,你这一卦到底是给他算的还是给我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