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朝,有事明日再奏。他匆匆回到思政殿,命秦啸提一死囚来。
片刻后,死囚已被秦啸提来了。
秦啸退下后,他盯着死囚,脑中浮现出了这死囚的罪状:逼良为娼,为了赌资,逼迫妻女卖身,年仅十岁的幼女不从,被其活生生地掐死了。
他一面饮着碧螺春,一面问道:你的妻女何错之有?
死囚不答,只是不住地哭求。
丛霁抬足掀翻了死囚,继而踏于其心口,复又问道:你的妻女何错之有?
死囚满面泪痕,因在牢中关了一年有余,瞧来几无人样。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她们均为草民的所有物,且拥有原始的本钱,不该好生利用,为草民赚取银两么?
丛霁喝道:你这般的畜生便不该为夫,亦不该为父,该杀!
一道血痕应声乍现于死囚喉间,尸身倒地之际,丛霁依然在饮碧螺春,似乎他适才并未杀人一般。
只是他身侧放着的十步已被染红了。
他又饮了一口碧螺春,才取了锦帕,将十步擦拭干净。
此时,新尸已被拖走,血痕亦已被收拾妥当了。
煞气退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温祈,温祈可会想起他?
第七日,他收到了来自于雁州知州的急报,那戚永善已被寻到了。
他当即下令,命雁州知州将那戚永善押解进京。
有了戚永善这个由子,他轻易地说服了自己去见温祈。
纵然温祈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仍是想见温祈。
温祈正在做甚么?
温祈正在随喻正阳用功罢?
第22章
丛霁出了思政殿,直抵丹泉殿。
他放眼望去,果然瞧见温祈正随喻正阳用功,再走近些,他又瞧见温祈写道:夭折与长寿如何能不贰?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此言出自《孟子尽心上》,意为夭折与长寿并无不同,修身养性等待天命,这便是确立正常命运之法。
此言所体现的乃是孟子对于天命的顺从。
丛霁不愿打扰温祈,遂立于一旁。
温祈背对着丛霁,自然并未发现丛霁的到来。
他突然见得喻正阳站起身来,正疑惑着,又听得喻正阳道:拜见陛下。
陛下,丛霁,那暴君来了?
他猛地回过首去,映入眼帘者当真是那暴君。
丛霁已有足足七日未曾踏足丹泉殿了,七日前,他胆大包天地要丛霁成为明君,被丛霁矢口拒绝了。
他清楚自己惹怒了丛霁,若非一日三膳并无短缺,若非喻正阳日日都来为他授课,他定然以为丛霁欲要他自生自灭。
他生怕是自己生了幻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幸而丛霁并未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心口登地生出了一把无名火,腹诽道: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好不快意,而我却被困于此处,只能任凭你来,又任凭你走。
他努力地压抑住了无名火,恭敬地道:温祈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丛霁行至温祈身侧,坐于软垫之上,含笑道:朕难得得闲,与温祈一道听罢,劳烦太傅了。
喻正阳颔首,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才阖上了《孟子》。
而温祈一直窥视着丛霁,一字都未入耳。
由于天色渐暗,喻正阳立即告辞离开了。
丛霁乍见温祈的身体已然干燥,赶忙取了锦帕,沾湿后,为温祈擦拭。
温祈抿紧了唇瓣,任由丛霁擦拭,须臾,却是忍不住将锦帕自丛霁手中抢了过来。
丛霁不由苦笑,七日前,温祈在闹脾气,七日后,温祈依然在闹脾气。
温祈将自己擦拭了一番后,堪堪放下锦帕,忽闻这暴君道:夭折与长寿确实无法不贰。
生前,据母亲所言,他险些早夭,被灌下不知多少汤药后,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其后,他虽是缠绵病榻,曾埋怨上天不公,但于他而言,纵然如此,亦较早夭要好上许多,至少他尚有命在。
他望向暴君:我不愿夭折。
丛霁肃然道:朕不杀你,亦不会容许你有丁点儿差池。
温祈别扭地道:你足足七日不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厌弃我了。
他顿觉自己所言犹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嫔,继而攥紧了手指,不知所措地等待着丛霁的回复。
丛霁不愿向温祈暴露自己的弱处,并不坦白,而是扯谎道:这七日朕忙于政务,无暇来见你。
当真如此?亦或是别有隐情?
温祈正思索着,又闻得丛霁道:戚永善尚在人世,朕已命雁州知州将其押送至京城,不日,你便能见到那戚永善了。
多谢陛下。他大着胆子要求道,陛下能否将那戚永善交由我处置?
丛霁眉峰一蹙:你莫不是想杀了戚永善罢?
他并不关心戚永善的生死,但杀人并非一件易事,即便对方罪该万死。
他犹记得他初次杀人,杀了那意图侵犯他的侍卫之后,发了无数夜的噩梦。
噩梦中的他浑身血污,不管他如何清洗,都洗不去半点。
温祈摇首道:我并未想过要杀戚永善。
那便好。丛霁长舒了一口气,这温祈显然对戚永善别有所图。
温祈见状,甚是不解,眼前这暴君分明满手血腥,于这暴君而言,杀人不过是寻常事,恐怕与穿衣、洗漱、用膳全无不同,为何这暴君却因为他不杀戚永善而放下心来?
思忖间,他猝然被这暴君拥入了怀中,这暴君的体温铺天盖地而来,教他怔住了。
丛霁
他于心中唤了一声,进而将双手覆于丛霁背上,并揪住了一点衣袍。
丛霁的侧颊被温祈的耳鳍蹭到了,这耳鳍软软滑滑的,他伸手一触,温祈的身体当即颤抖了一下,但温祈却并未推开他。
他又摸了摸温祈的背鳍,背鳍较耳鳍稍稍坚硬些。
温祈其实并不太适应背鳍与耳鳍的存在,是以,背鳍与耳鳍格外敏感。
不要他不愿松开丛霁,只是摸索着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
丛霁仍是不通鲛语,被扣住了手腕子后,才意识到温祈是何意。
抱歉。他任由温祈扣着手腕子,又问温祈,这七日,你可想念朕?
我才不会想念你这暴君。
这乃是温祈的第一反应,然而,心中另一把声音却道:这七日,我很是想念你。
未及作答,这暴君温柔的嗓音漫入了他耳中:这七日,朕很是想念你。
这暴君想念我作甚么?
如是想着,他的身体却因为这暴君的话语而一阵一阵地发软了,扣着这暴君手腕子的右手更是没了气力。
他险些自这暴君身上滑下,又被这暴君箍住了腰身。
罢了,你不必撒谎。丛霁松开手,接着注视着温祈道,这七日,你可有好好用功?
温祈的指尖依旧揪着丛霁的衣袍,被这般注视着,竟是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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