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一两次齐季伪装身份时所住的家,大门紧闭。门前积了厚厚一层灰,一望便知很久没有人住过。
除此以外,他不知该去何处找对方,只能和以前一样,在自己的院中等着齐季来找他。
齐季以前经常无声无息,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又在某一天倏然出现。
他等过许多次,却从未有哪次像如今这般望眼欲穿。
他抱着齐季给他的长剑,坐在门前看着院中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黄叶,从老树枯枝上一片一片往下掉,细数着一日如三秋的漫长。
在焜黄衰叶掉落一半的时候,终于传来一阵久违的敲门声。
即便咚咚声急促,并不像齐季敲门的风格,但他心绪更急,一个箭步蹿到门边。门一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个小厮打扮的陌生人站在他门前。
迟肆大失所望,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连声音都有点发凉:找谁?
小厮显然没想到,在到处是断瓦残垣,仿若荒郊野地的破旧土院里,竟然藏着一位形如谪仙的翩翩公子。
他眼神楞直地站在原地,手还举在半空,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找谁?迟肆又冷冷问了一次,俊艳眉宇间皱起一道竖痕,目光中隐隐透着半分阴戾,更像□□下的画中妖鬼了。
小厮倏然回过神,从衣袋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
他细细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像是怕弄错似的问得小心翼翼:请问,是迟肆公子吗?
迟肆未答,漠然接过信:谁寄的?
信使挠了挠头,对于不能帮到这样的绝世美人感到非常遗憾:这是上头分派下来的,我们跑腿的只负责送信,寄信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哈。
迟肆唰地飞速从对方手中抢过信件,然后骤然转身,将破旧的木板重重摔上,嘭的一声巨响将曾经的半个同行隔绝在门外。
第78章
迟肆站在孤零飘落的老树枯枝下,颀长身影有几分隔绝世外的傲然冷清。
手中的信封上只有他的名字,是用字模印上去的。
撕开封口,露出一叠银票,以及,一张房契。
迟肆心头一震,双瞳骤缩。
细长手指拈起房契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而地址,是齐季的家。
除此以外,再无半点文字说明。
一瞬间,一个他想要极力否认,可惜证据确凿的念头涌上心间。
齐季不打算再来找他。
齐季给他留了一间小院,一笔只要不胡乱挥霍,便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
这是一封无字无句,却处处满溢着分离字句的诀别信。
信里的东西,字字分明地朝他述说着一个不愿承认的真相:无论等多久,齐季不会再他面前出现。
老树上的最后一片孤叶掉落,迟肆换了一个居所,住进了齐季留给他的屋里。
他依旧拿着那把剑,守着那句京城见,在院中等候一个不归人。
青墙灰瓦,孤月高悬,小巷灯火独明。
月洒清辉,不见归程。
迟肆偶尔会怀疑,他听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亲身感受的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错觉。
齐季对他用情至深?
若情深似海,真能江湖两相忘,从此各安好?
可若对他无情,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给他留下这些东西?
更多时候是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齐季是隐逸阁的人,他有他的事要做,等事情办完了会来找他。
只是,究竟还要等到何时?
他去了那间他们两人常去的深巷小酒馆。
老板娘已经换了一人。
以前的老板?据说是家里有事回乡了。
客人们的事?我刚盘下这家店没多久,对以前的客人也不清楚。
没有像客官描述的人来过店里。
齐季曾说过他只是一个影子,如今正如他所说,影子消散,世间找不到任何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迟肆走在他俩曾经并肩同行的街头。
京城不大,方圆不过百里人数不过百万。他若有心,只要动动指头,一个法阵就能将此处夷为平地。
然而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却无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此刻终于知晓了心中那股汹涌情愫的名字。
他早已弥足深陷,万劫不复。
***
明月刚升上柳梢,万家百姓刚亮起第一盏灯火,烟花巷子内已是人来车往,宾客如云。
醉红楼红门大敞,各处高悬着薄如云纱的鲜艳帷幔,浓妆艳抹的花姐们或站在门口,或凭栏独立,花枝招展地迎接新一夜声色犬马的歌舞升平。
老鸨扭着腰,惺惺作态满脸堆笑地招呼着锦衣华服的寻花问柳客。
刚点头哈腰迎入一位财大气粗金镶玉裹的贵客,抬头瞥见下一位进门的客人,眼神瞬时一亮:哟,稀客啊。
她笑着上下审视了迟肆片刻:多日不见,迟老四你是在哪儿发达了?
今日的迟肆,不再是以前那身泛白的麻布粗衣。他穿着一身素色白衣,虽不是什么金绣奢华的衣物,却自有一派霜天晓月,脱俗出尘的清雅仙气。
加上那张艳色绝世的脸,比今日楼里任何一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客人看着都要顺眼。
她弯起一双媚眼,语态暧昧笑问道:今日想找哪个旧相好?姑娘们都成日念着你呢。
迟肆悠懒地扬了扬嘴角:我找知薇姑娘。
老鸨脸色霎时一变:这
过了一息,她正经说道:迟老四,咱们都这么熟了,醉红楼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知薇是什么人,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捧着千两黄金,想看她跳一支舞都得排十天半个月的队。你没事先约好就来找她
不行。
迟肆从袖兜里掏出几片金叶子,在老鸨面前晃了晃。华贵的金光闪亮到有些晃眼。
老鸨身形一顿,瞥眼朝四周看了看,见此时刚好没人便将他拉至一边。
迟老四啊,你说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吧。你人好,咱们楼里的姑娘没一个心不向着你的,她们盼着你来,至于价钱,咱们另说。
你说你要换个时间来,不影响醉红楼做生意的规矩,知薇姑娘看在你曾帮了大家不少忙的份上,说不定分文不取。但是今晚她早已有约,我也没办法。干脆这样,今日你先回去,我给她说一声,你明日下午再来。
迟肆态度决然:我有急事,就得现在找她。
你着急也没用,来找知薇的男人哪个不心急。老鸨眼神暗昧地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变果断拒绝:这事我做不了主,知薇没事先同意谁来都不行。
她正想叫来小厮,将这个故意找茬的人先打发走,楼上下来一个侍女朝迟肆道:知薇姑娘有请。
迟肆朝老鸨挥了挥手,一脸痞笑:我先上去了。随后跟着侍女上了楼,只留下老鸨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醉红楼的最高一层是贵客才能上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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