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作陪的,除了县衙的一干师爷捕头,还有一个道士。
他身着八卦青山道袍,破星巾霓裳袖,墨发齐整山羊胡油亮,颇有仙风道骨谪仙之姿。
县令做在杨辉羽身侧,而他端坐另外一侧,地位超然可见一斑。
见迟肆和齐季入了凉亭,县令正欲让他两入座空余位置,杨辉羽却抢先发话:迟仙君也是从天庭下凡而来,正好可以和蔡星君清谈论道一番。
蔡星君目不斜视,巍然点头以示同意。
其他人皆是楞目大惊。
县令手中竹筷一抖,差点掉到地上。
这个被他敷衍冷落的朝廷使者,竟然也是个下凡的神仙?!
幸好他自恃父母官的身份,又对京城来使客客气气,没有色胆包天表露出任何一点狎昵心思。
迟肆也呆愣一瞬。
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得道真君,又被人同装神弄鬼的骗子相提并论。
齐季眼含戏谑笑意,扬着嘴角看了他一眼。眉语目笑勾的他神魄晃动,丹田气海翻腾不休。
可惜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却不能行云带雨。
坐在蔡星君旁边的师爷极有眼力,迅速起身让座。
二人入了席,酒宴重开。
第104章
迟肆本来没想着搭理假神仙,对方却主动找他喝茶论道。
本道原身乃东天门光明宫昴日星官,下凡借身蔡氏,不知迟道友仙籍何在?
什么名字?
迟肆一怔。对方说了一长串,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仙籍?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个玩意。他的道统传承没有飞升这种忽悠人的说法。
修真问道,还未飞升,没有仙籍。
蔡星君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轻抚胡须又问:不知迟道友在九重天中哪一地界,哪个门派修行?
这题他会。
迟肆艳目微眯,轻慢懒散:幽天,玉泉派。
蔡星君谪仙之姿,喜怒皆不形于色,语调淡然看似超凡,却词词句句昭显出云泥立判之意。
幽天地处九天西北偏远之境,灵气稀薄,难以飞升也是正常。只要道友保持问道本心,某日总能和本道在天庭得见。
明着暗着尊己卑人的迟肆,居然被别人踩着脸上了位?
这要是能忍他就不姓迟。
不知蔡道友又来自哪一重天界?他问。
蔡星君神色淡然,静水流深淡泊明志:本道位列仙班前,是在钧天界里修行的。
为了朝宴桌上所有凡夫俗子传经布道,他加大了一点声量:钧天位于九重天界中央,乃天帝居所。在九天之中也是物华天宝之墟,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远非其他界域可比。也只有天资卓绝的旷世之才,才有资格进入钧天。
迟道友远在幽天边境,想必去不了钧天。若是哪天本道要回上界,以本道的身份之尊,还是可以带道友同往参观。
哦?是吗?迟肆嘴角一勾,笑意恣心张狂:可我来之前曾听说,钧天界已经易主。新的钧天界主还是出自幽天,和我一派有些渊源。
迟道友是不是一知半解弄错了?这事本道未曾听说。
那是道友下凡太早,孤陋寡闻了。不信的话你现在回钧天看看,就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但要是遇到新界主可千万小心,刚才那些话要是被他听到半个字
他本想说当心祖坟被刨,可他俩论道,这话说来太不文雅。
朗音微顿:当心千刀万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和蔡道友有一面之缘,这些事,我得好意提醒一下。
他们二人字正腔圆口吐芬芳,暗踩明捧诋毁攀比,同桌的一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然而神仙打架,凡人怎敢多言,只能装作不知,沉默着各自吃菜。
蔡星君不愧是下凡谪仙,道心庄重修养极高。他神色未变静心端坐,宠辱不惊气克斗牛,轻抚着胡子不着痕迹迅速转入下一个道论。
迟道友年纪轻轻,想必入道时间不长,道行不足百年。我观道友周身先天真气,应是凝气成丹的境界。
这话是暗指迟肆修为不高。
他止了口,没说下一句,就端坐着等别人来问。
一桌人沉默了须臾,还是有好奇之人顺着他的意出言相询:不知蔡星君有多少年道行?又是什么境界?
蔡星君又提高了一点声量,朝众人讲经布道:本道千年道行,修为已至元婴境界。所谓元婴境,是指已修出元神,可以魂魄离体神游天外。
他向众人滔滔不绝传道授业,意指自己修为高深,别看肉身坐在这里不动,元神却能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来去自如。
听得县令啧啧称奇。
言毕,又问迟肆:仙门七十二秘术,不知迟道友修行哪几路?
这话迟肆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主修阵法。其他法门也会一点。
蔡星君依旧静水流深,怡然淡泊:风水秘术奇门遁甲,乃左道旁门之术,难以登堂入室得证大道。既是修仙寻道,还是修习正道才能得道飞升。
这下即刻有人接问:请问星君,修行哪些术法更利于飞升?
蔡星君再次布道传经:阵法一道实乃偏门,难以普度众生。本道一修法咒,可以腾云驾雾上天入地,也可抓鬼驱魔拯救世人。二修炼丹制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
县令急忙向他询问起养生之道,长生不老之法。
一桌人心怀恭敬脸带艳羡,仔细听着下凡的蔡星君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讲述如何才能健身养性,补肝健脾延年益寿。
将迟肆这个只会旁门左道之术,不能造福百姓的仙君晾在了一边。
迟肆同人座谈论道,高下立判,云泥之别即显。
他侧头一看,才察觉方才和假神仙说话之时竟没注意到,齐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席。
杨辉羽也不在座位上。
***
月色初升,县府花园小径清幽暗雅。
齐季和杨辉羽一前一后,信步于碎石小道之上。
杨辉羽手上随意把玩着手上玉笛,昂首轻笑:少庄主不愧是下凡的真仙,对仙界之事了解颇多。
齐季缓步走在前面,神色平淡喜怒不显,默不作答。
杨辉羽又笑道:我听太医院一些医师说过,若是一个人受过太大刺激,容易生出癔症。
他语音一顿,目空一切的淡漠目光中多了一丝哂笑,又像若有似无的怜悯:安县遭受天灾,他亲眼见着所有亲朋好友死于眼前,只剩了自己一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遭遇着实凄惨可怜。
齐季仍旧闲庭信步,沉默不言。
温雅双眸在月色下映出淡跃浮光,似一把未出鞘的锋锐宝剑,无悲无喜无欢无怒。
杨辉羽自言自语又接着往下说,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高高在上:其实这样也好。他一心认为自己是下凡的神仙,那些亲朋好友并未死于地震,而是入了仙界,仍在另一个世界活着。若是这样想,能让他远离痛失一切的心中悲苦,愉快地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