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亲戚看不顺眼,又得罪不起。
老四,你那把剑杨闻拓欲言又止。
我以后少用。迟肆清痞一笑,我本来就不怎么用。
他并不在意一个小妖的死活。
只是今日才知晓封印破除后的恣心还有这等威力,自己也有些意外。
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和幽天有些不一样,也没别的修士。
那些刚入道,修为微末的不算。
什么时候你陪我回幽天,找个精通医道的同门问问,该如何救治。
语气轻快,态度随意,并未将此当成一回事。
反正是自己修为提升,何乐不为。
杨闻拓清雅淡笑,并未再言语。
入城后刚好能赶上午朝。临渊王和国师马不停蹄入了金銮殿,向满朝文武简单说了临湘县龙神一事的经过。
临渊王只说,一个小妖闹事,已被国师除去。
一两句话将事情带过。
而赵挽青是另一个龙王爷的事,没透露半句。
满朝山呼海啸:国师道法高深,实乃我大衍之福。
恭维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人间帝王斜靠在龙椅上,苍老面容憔悴,早已昏昏入睡。
朝堂一散,迟肆大步流星走下高台,一把拉过临渊王手臂,眉飞色舞张狂轻笑。
即便见到清艳脸上的疑惑,也未做任何解释。一掐诀,二人瞬息传回临渊王府。
留下一地官员惊疑又阿谀的奉承话:国师道法高妙,恭送国师。
一回王府,迟肆迫不及讨赏:王爷,你答应过差事办好,要给赏赐的。
两面三刀的绝世美味,这几天刻意挑拨是非,却又不准他入口。浓情蜜意的折磨让他烈火焚身苦不堪言。
如今总算回了家,他要狠狠报复回来。
杨闻拓笑音低沉,无奈又宠溺:赏。
临渊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得到金口玉言的允诺,迟肆将人带至他应得的赏赐面前。
红绸软纱高挂,轻扬飘荡,情悦迤逦。
杨闻拓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点想反悔。
然而情网织就的陷阱捕获了猎物,恶鬼露出獠牙,再不让心尖珍肴逃脱。
***
宵光曙,夕雾收,日晖霞生。
天光刚亮不久,房门便被人轻声敲响。
迟肆不耐地皱了皱眉:何事。
他再也不会去给人开门。
侍从诚惶诚恐的恭敬声音从门缝中传入:国师,王爷,宫里来了人。
杨闻拓从浅眠中微微睁开双眼,嗓音沙哑:知道了。
二人来到大厅,一位乔装过的内侍正在等待。
见到临渊王,急忙说明情况:皇帝方才突然病倒。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国师,卑躬屈膝等着国师的吩咐。
药效到了。迟肆轻柔解释,现在怎么做?
他要死了?杨闻拓直言不讳。
迟肆点点头。
若是再给一颗药,还能续命个一年半载时间。
但早已没了这个必要。
杨闻拓低低沉笑了一声,礼质彬彬的皮相剥落,露出里中真实姿态。
那是一把淬着剧毒,见血封喉光锐无比的霜刀,极致危险又极致诱惑。
走吧,老四。咱们进宫。润致眼角闪着阴寒锋锐的光,清言雅音笑意难掩,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迟肆站在皇帝寝宫中。
竹清松瘦的极高身形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亮银道袍。暗纹宝光浮动,宽袍大袖仙气逸荡。
一如他初来时的模样。
满室缭绕的烟熏气味留香淡雅,浓郁如水的流烟从香炉中缓缓流出,在金光闪耀的地板上如渌水荡漾。
人间的极致王权富贵,堆砌出了一座云青水澹,欲雨生烟的仙宫金台。
世间贵人和龙子皇孙们在龙榻前俯首帖耳跪了一地。
只是跪拜的对象,并非龙榻上的人界九五之尊,而是一旁临风鹤立,仙姿神韵的下凡真仙。
气息奄奄的垂垂老者,躺在床上命若悬丝,嘘嘘气喘无人理会。
杨闻拓不在跪拜之列。
国师曾说过,临渊王可以不跪任何人。
临渊王高挑瘦削的玄色身影,笔直挺立站在床榻边,俊逸身姿像一副磅礴峥嵘的写意山水,烟波浩渺的层云叠雾间,寂然矗立了一座万丈高仞的绝壁孤峰。
一不留神,就会让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雅致眉眼居高临下,闪着阴寒辉光,笑意昂然。
皇帝从未瞧过一眼这个儿子,根本没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二十三年来,他对这个人一直视若不见。
而此刻他在临终之前,浑浊双眸直直地盯着他,眼中满是卑贱低微的恳求。
他用着残余的最后一点力气,竭力想发出一点声音,想求他再让自己活下去。
对方一个轻微淡漠的点头,就能是自己活命的希望。
杨闻拓嘴角高高的扬起,尽染风华的笑容澄澈无邪,此时仿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稚子。
仿若不明白眼前的人想要什么。
他像一个天真懵懂的赤子,在床边伴着他的父皇,希望他能早一点进入美妙梦乡。
那或许是他年幼无知的时候,一闪而过的愿望。
雅致薄唇微张,用口型静默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垂死挣扎的污浊瞳孔骤然一张,像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悚话语,随即剧烈一抖,唯剩的些微生机全部尽散。
紧瞪的晦暗双眸,深刻地演绎了何谓死不瞑目。
内侍总管见势上前,漠不经心按了一下血肉枯竭的手腕,不疼不痒不恭不敬地喊了一句:皇帝驾崩。
俯首帖耳跪在榻前的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顿时高声嚎啕哭泣。
才装模作样哭了一声,就被冷冽威严的冻音制止:别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不该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吗?
几十位贵人们哭声瞬止,有些不知所措,又听得冷冽清音朝内侍总管道:该怎么做安排下去,弄简单点。
内侍总管喏了一声,出门吩咐等候在外的宫人们:准备国葬。
迟肆长身鹤立在一旁,神色平淡,静看了一场人间的帝王驾崩,一场夫与妻,父与子的生死离别。
杨闻拓吩咐完内侍总管后,一言不发出了寝殿,他也转身迅速跟上。
二人无声并肩,在金砖铺就的人世富贵上走了几步。
阿季。迟肆温柔扣住苍白细润的手指,掌中的温度似乎比往常还要冰凉。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须臾之后紧紧回握。
老四,润逸眼角弯出不漏痕迹的强颜欢笑,走吧,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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