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着火,谁能知道啊?好多人梦里就被烧死了
听说一整栋楼就救出三十多个,还死了两个消防员
还有送进医院也没救活的,唉,可惜了
医院里一片混乱,直到第二天才恢复秩序。早晨医生护士过来查房,看见仲钦时都愣了一下。
怎么还有个这么小的小朋友,一会儿给他换个病房吧。一位女医生过来检查完他的伤口,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护士说,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伤重,小孩儿心理脆弱,别让他看见这些。
好。护士不忍地瞧了瞧仲钦,忍不住反驳,这都看了一晚上了
医生瞪她一眼:及时止损!
随后又看向仲钦,温柔地问:小朋友,你还有亲人吗?记不记得他们的电话呀?
仲钦犹豫一会儿,点点头,小声回答:我记得我妈妈的。
那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医院好不好呀?医生掏出手机递给他,跟妈妈说你受了伤,让她来医院照顾你。
仲钦乖乖接过手机,拨出仲芳菲的号码。
许久,那边接起来,熟悉的声音问:哪位?
妈妈仲钦憋了一晚上的眼泪瞬间决堤,是我
电话对面沉默两秒,冷淡地说:你打错了。随后挂断电话。
仲钦怔怔地握着手机,喃喃道:没错啊
小朋友,你再看看,是不是号码拨错了?医生凑近来问,咱们重新打一次好不好?
仲钦埋头想认真看看自己拨出的号码有没有错,可泪水糊住了眼睛,他半天没能认清楚。
我不会记错的他翻来覆去地将号码背了好几遍,焦急地啜泣道,我记得就是这个号码的
别急别急。医生摸摸他的头,这样吧,阿姨刚刚听到你说的号码了,一会儿阿姨再给妈妈打一遍电话,好不好?可能妈妈看到陌生号码,以为是骗子。
不是仲钦摇着头说,她生我气了我惹她生气了我叫别人妈妈,她生气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医生说,没有妈妈会不要自己小孩的。
仲钦抿着唇摇头,迟疑片刻,又说:我还有婶婶,给我婶婶打电话吧。
医生应下来,按他的说法拨出一串数字,打了好几次都没通。
是不是又记错了呀?医生问。
仲钦睁着眼睛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是。
那是
她死了。仲钦说,她也在那个房子里,她说去给我煮姜糖水她被烧死了。
啊
医生顿时无言。
仲钦将脸埋进枕头里,再没开口。
之后医院联系到仲芳菲,仲钦看见她后第一句话就问:我打错电话了吗?
仲芳菲先前确实是在气头上,以为仲钦终于认识到错误,想再教训他一下,就骗他说打错了,还想着如果他再打一次电话来,她就顺着台阶下。
至于电话号码陌生的事她也没多想,因为家里没有座机,有时候保姆出去买菜,仲钦一个人在家想联系她,都是随便找个邻居借手机。
谁能知道,昨晚竟会发生那种事
面对儿子的质问,她既后悔自责,又心虚不敢面对,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应该是打错了,妈妈没接到你的电话呢
哦。仲钦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以后背电话号码一定会再仔细一点。
但他心里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打错,否则医院怎么能联系到她呢?
只是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他从来就不是爱翻旧账的性格,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即便那天晚上的画面总是在他的噩梦里重演,也没有人可以与他感同身受。
小男孩那时候还不明白,直到很多年以后重新看当时的新闻报道,他才知道,原来那栋楼里死去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
仲钦仰起头看向季舒远,目光却没凝在他脸上,好像仍在出神,轻而缓地说:他害许多人死去,又被人用生命救活,同时背负着罪孽与责任,所以他不该活也不能死。
他应该在痛苦与折磨里苟延残喘。
第131章 可是季老师给的枷锁好甜,我舍不得跑。
窗外阳光灿烂,室内温暖明亮,仲钦抵在季舒远胸前的手指却像块冰。
凉意透过薄薄的上衣,顺着肌肤脉络,仿佛能把心脏冻僵。
季舒远抬手捏住他的脸,拇指滑过丰润的唇,确认这里是热的,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缓。
继而便是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的酸涩。
他想,这个人才十岁就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煎熬的苦痛,最后一次在别人面前发泄是他给仲芳菲打的那个电话,之后不论是面对亲生母亲,还是面对像亲哥一样的助理,抑或是后来结交的朋友,他都不曾透露半分。
这个人像玻璃也像瓷器,精致易碎,却又坚硬万分。
他好像很容易被击溃,一粒火星、一股焦臭的烟,或是不开灯的暗夜,没有窗帘的房间,都能令他崩溃。
但他又很强韧,流言蜚语刺不穿他的壁垒,理智裂成碎片,他能自己默默拾捡,拼凑回去依然坚固。
可是每一次悄无声息的崩溃都会疼。
每一次重归完好,都会留下裂痕。
人怎么能这么活着?
还不如死了解脱。
大难不死后面紧跟的那半句话叫作必有后福,而不是必受折磨。
安静良久,季舒远开口说话时好像跟着遭遇了一场灾难似的,声音里有种虚弱的轻。
消防员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带着痛苦存活,这种狗血虐心剧情连小说都不写了。他道,若真觉得自己有罪孽,正确的做法是想办法弥补何况你有什么罪孽?谁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儿来担这笔账?
没有谁。仲钦低声说,但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么?季舒远语气里带上几分严厉,那天的事情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它甚至上了报纸,全城的人都知道,但有谁说过你有罪?你罪在哪里?罪在不该生病发烧吗?你自己听听这荒不荒唐?
你不要凶我。仲钦在他脖子上挠了一下,委屈道,道理我都明白,但我没办法不愧疚。所有人都可以安慰我说我没有错,但我自己不可以。
你如果愧疚,可以想办法资助其他活下来的人,而不是日日自我谴责。季舒远说,逝者已矣,法律和道德都没有判你的罪,而你自认不能去死,那就好好地活,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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