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常久心里,或许很难过去。
夜里,下人们都回屋了,常久攥着玉镯,蜷在被窝里小声呜咽,脑子里全是同学嘲笑自己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叔凑过来,拍了拍他,“别哭了,这多划算呢,不过跪一跪,也没伤着哪儿,就得了个这么好的镯子,这镯子能卖好几块大洋呢。”
“我倒宁愿上码头卸货去,”常久哭着说,“我也不愿意跪在那儿任人骂,他们都说我是奴才。”
“你本来就是奴才,怎么叫骂呢,”林叔掀开被子,拿着一块云片糕,塞进他嘴巴里,“做奴才有什么不好,张家最好的活儿都落在你身上了,有什么看不开的。”
常久咀嚼着糕点,边哭边往外喷粉末,缫丝厂的沸水都没能让他掉眼泪,这会儿却哭得泪流不止。
他无比想念石村的日子,即便别人也骂他,折辱他,抢他的东西,但不会有人叫他学狗爬,也不必给谁磕头。
但他回不去了,姐姐不在了,娘病了,他必须得支撑起那个破败的小屋,哪怕他才十一岁,也必须像他家被压弯了的细瘦房梁一样,一直挺在那儿。
“哎,这小子!不让人睡了!”厨子坐了起来,“给他灌点酒。”
“酒?”旁边一个男人睡了一半的探头,“还有不?给我也来点儿。”
“你也给我哭一个。”厨子下了床,走到柜子那边,拿钥匙打开了一个小抽屉,取了酒出来。
“起来,喝点儿!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林叔把常久拉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喝了两口酒,常久真马上睡过去了,眼眶里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清干。
这一通闹完,老先生特别生气,李峰也在家挨了一顿毒打。
学堂里的小孩儿意识到常久是个不能随意打骂的人,跟着收敛了不少,常久这才得了安生日子。
只是愈发的沉默了。
他日渐沉默的同时,另一个男孩儿对他的妒意却与日俱增。
自打他成为了张鸿业的书童,又是衣服又是大洋,现在还得了个价值不菲的手镯,阿全哪里能忍,夜夜都和张鸿业说他的坏话。
张鸿业一开始只是反驳,后来有点生气了,转头去跟常久抱怨。
常久一言不发听着。
他并不在意张鸿业怎么看他,反正看来看去,都是看奴才,而且说坏话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他现在已经摆正了心态,作业随意,测验敷衍,冷嘲热讽当耳旁风,一门心思只照顾张鸿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没想到阿全还会付诸行动。
月底有一日,一到学堂,张鸿业竟发现自己的作业不见了。
马上要上课了,张鸿业一脸惊恐:“常久,你是不是把我作业落我娘屋里了?”
“怎么可能?”常久一把拿过他的书包。
张鸿业一副要哭的表情,“那怎么回事呢,一会儿先生检查怎么办!”
短短一个月,老先生已经打过好些学生了,张鸿业凭着胆小懦弱才一直没挨打,但也是真怕那戒尺。
“我去找先生说。”常久一放书包,转头往老先生的屋子里去。
他已经能猜到是阿全动的手脚,张鸿业向来写完作业就跑,书包扔给他收拾,他收拾完了,再送到张鸿业屋里。
晚上还能碰书包的,只有阿全。
但他没有证据,张鸿业和阿全的情分,他也比不上,只要挨了打,一定赖他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跑进屋子里,“先生!”
老先生正在看书,闻声抬头,“匆匆忙忙的干什么?”
常久干脆利落地往他面前一跪。
老先生一惊,连忙站起来扶他,“你跪我做什么!起来!”
常久没敢起来,“先生,昨天我家小少爷的作业被我落在家里了,可否容我回去拿?”
“你先起来说话。”老先生还是拉他。
常久倔强地抱着桌脚,“先生,要是小少爷因为我挨罚,少奶奶没准儿会把我赶出门的,先生您行行好……”
“你先起来,”老先生长叹一声,“这都要上课了,现在回去做什么,下午再给我拿过来。”
常久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老先生扫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当即冷哼:“知错能改,便也不用我罚你了,快起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常久站了起来。
老先生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提点:“你虽是书童,读书也要用功些,识几个字,将来做账房先生,替人抄书写信,不都比做下人强么?”
常久顿了顿。
“你最近作业愈发糊弄了,”老先生指责道,“怎么,张家人不许你好好念书?”
“没有,”常久闷声说,“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老先生说,“你一辈子不学,一辈子都是下人,学了才能改变命运呢,既然有机会念书,你就该牢牢抓住!”
常久笑了一下,“能改变什么命运……”
“远的不说,”老先生说,“你将来找活儿是不是也多几个铜板?你看饭馆里的伙计,跑上跑下才几个铜板,账房先生坐那儿算盘一打,一个月就有两块大洋,你说是不是?”
常久一愣,心想还真是,“知道了先生。”
张鸿业惴惴不安地熬完一上午,确保自己没有挨打的风险,才松出一口长气,“常久,你以后真得小心些,别再把书落家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少爷放心,我以后一定时刻攥着您的书包。”常久说。
“哈哈,那倒不必,收拾好就行了。”张鸿业又欢快地蹦了起来。
常久跟在他身后,心想实在太有必要了。
今天放学早,到张家的时候还没开饭,常久立马去了张徐氏的屋里,二话不说先跪了。
“怎么了这是?”张徐氏偏头看他。
“少奶奶,”常久认错态度良好,“我昨天没看好小少爷的书包,今早上学,小少爷的作业不见了,先生说下午要交。”
“小少爷挨罚了?”张徐氏眯起眼。
“没有,”常久垂头说,“我和先生说了,这事不怪小少爷,我没看好,他确实是做完作业的,我昨天看了。”
“我也看了,”张徐氏转过头,望着张鸿业屋子的方向,目光渐冷,“最近和阿全有什么口角么?”
“没有,我很少同他碰面,”常久回道,“我做完作业就回下人院里,早晨过来,小少爷已经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徐氏站起身,理了理旗袍,“起来吧,去瞧瞧本子在哪儿呢。”
张徐氏带着黄桃和常久一起进屋的时候,趴在地上和张鸿业斗蛐蛐的阿全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
张鸿业背对着他们,毫不知情,摇着尾巴看得正欢,“咬它!劈它!弄死它!狗日的!”
阿全脸色煞白。
张徐氏盯着他,冷冷下令:“搜。”
张鸿业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了,“娘,你要搜什么?”
“搜你的作业。”张徐氏说。
阿全一愣,目光流露出了几分惊恐。
“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张鸿业说,“我是在你屋里写的作业呀,常久收拾好了拿过来的呢,我没再碰过书包了。”
“你没再碰过了?”张徐氏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啊,我都写完了嘛。”张鸿业嘀咕。
黄桃已经到床那边去搜了。
搜屋子这样的事情,黄桃不是第一次干,熟练得很,摸过床角,抬了柜子,挪了花瓶,很快在恭桶下边儿找到了。
“怎么会在那里!”张鸿业一脸震惊。
“怎么会在那里,”张徐氏冷笑,“这屋子,除了你,就只有阿全在,阿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阿全慌了神,“不是我,小少爷,你信我,不是我,我不会害你的,一定有人陷害我!”
“是啊娘,”张鸿业说,“一定有人陷害阿全。”
“是他!”阿全一指常久,“一定是他!他和那帮下人关系可好了,使唤一句,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拿出来藏恭桶下面,就是这样!”
“对,是……”张鸿业跟着指过去,看到常久的脸,圆嘟嘟的食指曲起了,成了个肉球,“……也不能吧。”
张徐氏用力闭了闭眼睛,“哪个下人,疯了不成,越过我的屋子,就为了陷害你?你算什么东西?滚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全拼命摇头,不敢出去。
张鸿业看了看他,上去扒拉张徐氏的手,“娘,作业而已嘛,阿全可是我哥哥,饶了他这一回吧。”
阿全脸色大变,“没有,小的是下人,小的是奴才!少奶奶,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我冤枉。”
“我在张家,竟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张徐氏幽幽道,“黄桃,请太太过来吧,我倒想看看这家还容不容得下我了。”
张鸿业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这么严重,“娘,只是作业而已,大不了罚我嘛!”说罢,转头喊常久,“常久,你说句话呀!”
常久真是纳了闷了,他一个下人还有资格说话?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黄桃却悄悄踢了踢他。
常久只好开口:“少奶奶……”
“去,跪着。”张徐氏斜过来一眼。
常久没作声,转头往门外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桃要去找大太太,跟在他旁边出来,低声道:“你这一跪不亏,阿全挨了罚,还能不去小少爷面前嘴碎?小少爷指不定得怪你。你开了口,他还能说你什么,这事儿不小呢,你让少奶奶出了气,做的吧,又合她心意,少奶奶会赏你的,会好好的赏你。”
常久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搞不明白她们这些聪明人的想法。
他也已经不想搞明白了,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跪着吧,”黄桃冲他眨眨眼,“跪得板正点儿,回头我拉少奶奶来瞧你。”
常久板板正正跪好了,没多大一会儿,大太太便被请了过来,一行人风风火火从游廊走过。
和处处受限的孙媳妇不一样,整个后院的人事都是大太太在管,办事自然利索。
眨眼的工夫,常久就看见阿全被拖了出来——真是拖出来的,阿全满脸惊恐,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浓烈的恨。
阿全受到了怎样的处置,常久不清楚,反正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后来听黄桃说,少奶奶这阵子本就跟太太有些隔阂,阿全若让她罚了,还只是皮肉之苦,阿全不让她罚,太太就是为了哄少奶奶,也会下狠手处置阿全。
常久听了有点儿纳罕,“还有做婆婆的哄儿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得哄?”黄桃一脸骄傲,“少奶奶可是徐家大房的大小姐,在张家,对这个客气,对那个客气,不过是知书达理,她作威作福又何妨呢?谁敢拦?”
“徐家很厉害吗?”常久问。
“那当然了,”黄桃说,“徐家世世代代都有将军,外面的人都说徐家是将军府呢,徐二爷现在还在京城做大官,徐二爷你不知道吧,就是徐三少爷的父亲!”
黄桃要是不提,常久都快把徐先生忘了,脑子里立刻闪过一副画面,是徐轻尘倚在医馆里轻笑。
常久内心一直有些嫉妒张鸿业,但从不曾嫉妒过徐轻尘,他只想,如果下辈子,能活得和徐先生一样就好了。
“像我们女人呀,”黄桃正是情窦初开多愁善感的年纪,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娘家可一定要硬,要不干脆别嫁得了,在哪儿不是看脸色,不如看爹娘的。”
常久顿时又想起姐姐,“娘家不硬,又嫁了,怎么办?”
“那就等着吃苦头吧,”黄桃往他胸口戳了一下,“难不成等男人长出良心来?”
常久不服,“男人怎么就没良心了?”
“你知道你为啥有不?”黄桃又戳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啥?”常久问。
“因为你不是男人呀。”黄桃笑着跑开了。
常久在原地站了很久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是男人。
他是奴才,他又不是太监!
阿全消失了,张鸿业自是郁郁寡欢的,不过只郁郁了三天。
大太太又送来了一个机灵嘴甜的仆童,叫小禾,脸蛋和阿全一样标致,说话比阿全更有意思,据说以前学过说书。
张鸿业很快就被他吸引了,每天追着他,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周末了,学堂放了两天假,张徐氏让黄桃带着张鸿业和小禾出去玩儿。
看着张鸿业的笑脸,常久诡异的有些心寒。
“常久,你也一道去吧,”张徐氏穿着一件美艳的紫红旗袍,倚在廊柱上,“你不会怪我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怪什么?”常久问。
“没让你进屋里睡。”张徐氏说。
有阿全那个前车之鉴,常久对小少爷那个屋没有半点好感,“不会,我明白的,待在小少爷身边的,要能哄他开心,我不行。”
何况他在下人院住的挺好,屋里的人对他都不错,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经常拿吃的回去。
“你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不错,只是人都是太太挑的,我做不了主,”张徐氏随口提了一句,笑着说,“到了外面,看上什么,就叫黄桃给你买,不必客气,黄桃自己也买的,那丫头,鬼精。”
常久踌躇了一会儿,“少奶奶,既然少爷放假,我能不能回家一天?我连夜回去,一天就行,后天我一早我就能回来了。”
“怎么?想家了?”张徐氏看着他。
“我娘病着呢,病得厉害,”常久久违地露出期待的表情,“我想亲眼瞧瞧她,我听说下人每个月都有一天假的。”
张徐氏了然地“哦”了一声,点头应允:“难得你孝顺,去吧,找田姨提前支了月钱再去,就说我说的。”
吃过晚饭,看见黄桃替他备的包袱,常久才知道张徐氏的奖赏是什么——这一包袱都是补品,人参、燕窝、珍珠粉……还有些没见过的,品相好不好不清楚,但指定是村里绝大数人家没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有这个,”黄桃拿了一个钱袋给他,“信姐姐的准没错吧?”
“谢谢姐。”常久笑着接过。
“你娘得了什么病呀?”黄桃问。
“说是心病,”常久把钱袋塞进包袱里,“吐了血,大夫说……得一直喝药。”
“哎哟,可怜的小久,”黄桃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家远吗?”
“桐乡石村。”常久说。
“那也太远了,”黄桃一拍桌,“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个牛车,去桐乡应该只要二十个铜板。”
“二十铜板?”常久心里一疼。
二十个铜板,这数字他熟,当初在缫丝厂搅一天沸水也是二十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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