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看到他俩,微微一愣:这都快上课了,你俩不赶紧回教室,在厕所磨蹭什么?
一手打火机,一手哈德门的王盼:
卡文把每一颗糖都仔细擦干净才放回衣兜,站起来时眼眶有点儿发红,垂着眼轻声说:我这就回。
你等会儿。萧何拉住他,一欠身一探头,仔细盯了下他的眼睛,皱起眉头,是不是
老班好!老班打预备铃了我回教室!王盼趁机把手藏到背后,一鞠躬二鞠躬,拔腿就跑。
你也等会儿。萧何抬腿卡住门框,将厕所门给堵了个严实,当我眼瞎呢,你屁股后头藏了什么?
没啥,真没啥!王盼嬉皮笑脸地往后退。
掏出来我看看嘛。萧何灵活得跟个猴子一样,一下蹿到王盼身后,扭住他的手一掰。
王盼疼得嗷~一声,乖乖就范,嘴里喊着:不是我的!是艾卡文的!我正要去李老,李主任那儿告发他呢!
你说谁的?萧何一顿,回头看了眼卡文,小孩儿正垂着手乖乖站在一边。
他指尖的水还没干,凝着水珠,手指修长纤细,甚至比洗手台的瓷砖还要苍白几分,任谁见了都没法将之与那些被烟熏得焦黄的粗糙手指联想在一起。
如此羸弱无力,提着笔杆子写字儿都让人觉得是受累,怎么可能会拿来夹烟?
打架抽烟不够,现在开始说谎了是吧?萧何揪着王盼的耳朵一拧,我就搞不明白了,在厕所抽烟能有多香?
卡文:
王盼疼得直咧嘴,满脸委屈,差点儿猛汉落泪:老师,真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
不是你你刚才往后藏什么?萧何认准了,踮着脚尖死揪王盼耳朵不放。
王盼哭丧着脸,百口莫辩,他能说刚才他是因为在厕所抽烟被抓包的次数多了,习惯性往后退吗?
萧何一摆手:卡文,这儿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告诉大家我晚会儿到,今天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嗯。卡文听话地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回头对王盼勾勾嘴角,老师,您下手轻点儿,再给他次改正的机会吧。
走出去老远,快到教室门口了,还能听到王盼撕心裂肺地鬼嚎,艾卡文!你给我等着!放学有你好看!
还有萧何严词批评他的声音:不准欺负新同学,别以为我没看到,刚刚你差点儿把人给弄哭。
这节作文课你不用写作文了,改写检讨吧,下课前念一念,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好好反省下自己。
虽然现在应该对王盼同学表示同情,并且因自己嫁祸他人的行为感到惭愧,可是,为什么他就这么想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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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的确曾像原主艾卡文一样,单纯、无辜、善良。
可结果呢?
只因为性向不符合主流,就被贴上死变态暴力狂的标签,甚至被心理医生拿着本《精神病诊断与统计手册》鉴定来鉴定去,最终确诊为反社会型精神病,差点儿关进疯人院。以至后来,他被母亲逐出家门,流浪纽约街头,落得个乱枪打死的下场。
他所生存的那个世界,教给他的从来都不是单纯善良,而是一次次的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以及,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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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凉下去,卡文的眼神冷得像冰,却又在走进教室时瞬间化作一汪深蓝的海洋。
嗨~李睿一跟他先后脚进教室,课代表早就提前五分钟发完了作文本,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崭新的本子递过来,你肯定没准备吧,这节作文课,给你拿去用吧。
啊,谢谢。卡文一怔,接过本子,我还不知道课表,是没准备。多少钱?我还给你。
亲同桌呢,提钱就见外了不是。李睿一笑道,听他说不知道课表,又从笔袋里取出个小卡片,这个给你吧,课表我都背下来了,用不到。
谢谢。卡文除了这两个字,已经不知道对姑娘说什么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那,这个给你。
呀!红豆味儿的!李睿一很开心,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最爱吃红豆味的!
见她喜欢,卡文正要再拿几个给她,突然听到一阵冷嘲热讽,小子,想不到你挺会啊。
???
转头对上王盼恨恨的目光,这一刻,卡文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对方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这事儿跟他的成绩好坏没关系,跟他是不是转校生也没关系,而是他选的座位不对。
看王盼一副掉到醋缸里的模样,估计无论是谁,只要敢跟李睿一做同桌,就都跟他有仇。
后经证明,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这得等会儿再说。
因为卡文现在已经没工夫搭理王盼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胖纸了,萧何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的作文题目
《深渊捧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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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只是个文学问题,更是个哲学问题。
前世,他身体力行,已经亲自验证,一个人若真的身处深渊,是没法儿手捧玫瑰的。
因为深渊里,根本种不出玫瑰。
深渊里有的,只是血腥,和死亡。
可看看班上的其它同学,提及这个话题,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奋笔疾书。
还不到五分钟,李睿一就在作文本上写下了半页漂亮的小楷。
注意到卡文迟迟不动笔,她停下来,问,想什么呢,再不写一会儿该下课了。
感觉无从下手笔。卡文耸耸肩。
李睿一瞅瞅他:你该不会偏科吧?
偏科?是够偏的。
不仅不会写作文,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不说话就是被我猜中咯。李睿一笑:偏科没什么的,我也偏,理科就特不好,但语文还行。
我要是写作文时没话,就会想想以前看过的书。本来嘛,我的人生阅历才那么一丢丢,能指望我自己写出多有深度的东西?
卡文本来正郁闷,却被这姑娘理直气壮的语气给逗笑了,想起昨晚看的那本小说,突然有了思路。
于是提笔歪歪扭扭地写道:
世人往往只看到头顶的太阳,却永远看不到脚下的惨相。
小时候,我以为一朵棉花糖就是整个世界,长大后才懂得,深渊里,是种不出玫瑰的。
撒旦说:如果有天世上再没人能够保护你,不要怕,还有我。
后来,因为这篇作文,卡文得了个征文二等奖。但同时也被萧何拉出去狠狠批评了一通
你的作文立意是不是太消极了些?还有,你的英文明明写得很漂亮,为什么汉字会跟狗爬的一样?!
不过,这些依然是后话,得搁以后说,先说回和王盼约架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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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紧赶慢赶,总算在下课前五分钟把作文交给了课代表,彼时,王盼正垂头耷脑地站在讲台上念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