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两个被夸少年老成的人站到一起,漪如发现,显然世子装得更像。无论太子说什么,问什么,他都喜怒不形于色,娓娓道来。与他相较,太子倒显露出了十岁年纪该有的模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仿佛一个喋喋不休的学生。
没多久,一名内侍小步趋来,向太子一礼:素斋已经备好,请太子移步翠微园。
太子颔首,向世子道:今日在此逢得世子,正好一道用膳。
世子道:臣已经用过素斋,今日礼佛,抄经未竟,不敢离开,望太子见谅。
太子并没有非他不可的意思,颔首:如此,便如世子之意。
说罢,他却又看向漪如。
漪如自是心中警钟长鸣,也随即道:我亦随义兄在此抄经,恕不能与太子同往。
我方才听你那乳母说,你还未用膳。太子道,且你在经堂也有经书未抄眷完,岂可三心二意。
漪如不由瞪起眼。
她本以为太子会巴不得她消失,从善如流,顺着就答应了。不料,他竟然反驳,这人今日是中了邪么?
太子却不再多言,正要离去,却听世子道:臣以为,义妹还是留下为好。
这话出来,不仅太子,漪如亦露出诧异之色。
只见世子看着太子,不紧不慢道:臣不日将随父亲返回岭南,义妹今日所抄经书,亦是要交与臣带回母亲陵前供奉。此处已经备下斋饭,义妹可就在此用膳无妨。
太子看着世子,目光不定,少顷,瞥向漪如。
这自是规划,虽不知世子为何会帮着自己撒谎,但两害相权,跟太子比起来,漪如更乐意跟世子待在一起。她顺水推舟,向太子一礼:一兄所言极是,太子恕罪。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少顷,收回目光,冷冷道:如此,卿等自便。
说罢,他没有停留,径自向佛殿外而去。
一干仪仗,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跟着太子离开,佛殿外重新归于安静。
漪如站在殿门前,伸长脖子,视线越过阑干,望着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花木和屋舍掩映之中,一口气松下来。
再转头看向世子,只见他已经回到了书案前,一边坐下,一边唤来汪全。
严女君在殿上用膳。他说,去取斋饭来。
汪全应下,转身离开。
漪如看着世子,忍不住好奇地问:世子为何帮我?
自是因为你方才的话还未说完。他说,你说你梦到我摔
断了脖子,后面的事如何?
漪如道:世子不是说我一派胡言么?
自是一派胡言。世子目光平静,可我还想再听。
第六十四章 暂别(上)
漪如觉得这世子有些意思,也不着急着走,在食案边上坐下来。
汪全将素斋呈上来,在案上摆开。
漪如吃了一口菜羹,道:那梦已经说完了,无甚后续。世子还想再听什么?
你在那梦里怎知我摔断脖子死了?他问,是你亲眼所见?
漪如看了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似有几分紧张,又似有几分好奇。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童。漪如想。
世子为何想知道这些?她问,我说世子的死状,世子不怕么?
有甚可怕。世子移开目光,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梦。
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漪如的唇角不怀好意地弯了弯。
世子若想听,倒也无妨。她叹口气,道,只是世子那死状是不大好看。
世子的眼神一紧,片刻,语气仍平淡:如何不好看法?
漪如道:我先前说,世子是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世子可见过折断脖子的人?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殊为可怖。
见世子面色微变,漪如忙补充道:不过我听梦里的侍从议论说,世子摔下去之时,乃一击毙命,并不曾受苦。这一点,世子大可放心。
但世子脸上并没有放心的神色,他看着漪如,紧问道:在那梦里,我是怎么摔下马去的?你可见到了凶手?
此人当真是对凶手的追寻念念不忘,连梦里的也不放过。
我看到世子之时,世子就已经殁了。漪如道,只知世子遭遇不测,乃坐骑受惊所致。至于坐骑为何受惊,我却不知。
如你先前所述,你既然是循着梦里所见的道路遇到了我,那么在梦里,你也应当见到了我那身亡之地。世子却不放过,道,你再想一想,可有甚殊异之处?
漪如哑然而笑。
这话她大半是编的,哪里能说得出什么殊异之处。
做梦做梦,岂可看得真如亲身经历般分明?漪如说罢,忽而道,世子方才还说我一派胡言,如今看来,却是信了?
世子自知被她反将一军,却无愠色。
你既然言之凿凿,我自当问清才是。他说,否则,又如何可全然信服?
那现在,世子可觉信服了?漪如道。
自是不曾。世子道,怪力乱神,非我辈正道。
漪如心想,不信你还问那么仔细
那么我便无法了。漪如一脸无辜,道,我说了世子不会信,是世子不听。
世子的眉头微微蹙起:若圣上问你,你也这么说?
圣上已经问过了。漪如眨眨眼,我说我对太子一往情深,闯到猎会里去看他,又怕被人发觉,四处躲着,故而迷了路。圣上并不似世子这般,我说什么也不信。
世子注视着她,少顷,淡淡道:此言,确比胡言乱语做了什么梦可信许多。
漪如微笑,神色更加无辜:我早这么说了,世子也不信。
世子不理她,继续提起笔来,抄他的经。
漪如并不觉得很饿,一顿素斋,她很快便吃饱了。
原以为世子会继续纠结那些疑点问个不停,可他似乎全然失去了兴趣,只低头抄经,让漪如这顿饭吃得很是无聊。
等到午膳用完了,漪如也就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世子也不挽留,只抬眼瞥了瞥,微微颔首。
佛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先前那什么义兄义妹之类的虚礼,此时也无人在乎。漪如转身,神色轻松地径自离开。
早说你不可四处乱走,你总是不听。才走到佛殿前方的园子里,漪如就遇到了小娟带来的陈氏,她看着漪如,一脸气恼,如今可好?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君侯和夫人若听到今日之事,也不知如何说你。
漪如不以为然,朝前方望了望:太子走了么?
太子日理万机,哪里有工夫像你这般无事乱窜?陈氏瞪她一眼,他用过素斋就走了,说是要回宫向圣上复命。
还复命。漪如在心中冷笑,不过是出来装了一圈样子。
她哦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回去换衣裳了,那经堂上的经书我还未抄完,接着去抄便是。
说罢,她便要朝经堂的方向而去,却陈氏拉住。
这么着急做甚,话还没说完。她说,方才,太子也到这佛堂上了?他原本想带你去翠微园用膳,你不肯?
漪如听着,睨一眼小娟。
小娟讪讪,即刻躲到了陈氏身后。
正是。漪如道。
女君怎这般糊涂。陈氏拍拍胸口,念了声佛,恨铁不成钢,老妇好不容易请寺中僧人到太子面前递话,将女君也在寺中之事告知太子。不想太子仁德,竟即刻将我唤到跟前。真教人不敢置信,我不过是三年前中秋,陪着女君入宫见到了太子一面,太子竟记得我,当面唤我陈阿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