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许氏,毫不意外地收到一记清凌凌的目光,只得干笑一声,对南阳侯道:那旧宅,我去年回乡祭祖,看着是破败了许多,故而有此念,只是无暇去做。此事,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南阳侯听着这话,神色才缓下些,却又听许氏道:你孤身在京城,又是朝官,自是无暇回乡,故而我等亲戚才该帮忙。
说罢,她看向南阳侯,道:二伯既然连那子嗣妾侍之事,都日夜为文吉操心着,这修缮修缮屋舍又有何难?那旧宅,孝之和他父亲在世时,可都是住了大半辈子的,文德皇后更是自幼在那里长大。二伯与他们情谊深厚,又舐犊情深,自然会事事帮着张罗好,不必文吉在京中操心。
这话,虽是夹着阴阳怪气,南阳侯却反驳不得。
毕竟他在严祺面前,开口闭口就将他父亲、祖父以及德文皇后挂着。如今被架起来,一时竟是下不得来。
他盯着许氏,面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勉强开口:修葺屋舍罢了,此事,自不待言。
许氏露出笑意,道:如此甚好。说罢,又看向严祺,有你叔祖替你操持,那边定会修整妥当,你安心在京中听信,便不必再操心了。
严祺忙在席上向南阳侯一礼,道:多谢叔祖。
这餐饭,众人吃得可谓各怀心事。
尤其南阳侯。
离开的时候,仆人们原样将各色物什搬到车上去,严祺亲自扶着南阳侯登车,恭敬拜别。
许氏也跟着送出门,行礼的时候,南阳侯一眼都没看她。
望着车马辚辚离去,严祺不觉松了口气。
再看向许氏,只见她望着那车马离去的影子,未几,瞥了瞥严祺。
回去吧。她淡淡道,说罢,转身入内。
严祺应一声,老实地跟在后面。
回到堂上,仆人们已经将宴席撤下,在案上摆了茶。
许氏在榻上坐下来,拿起茶杯吹了吹,缓缓喝一口。
再看严祺,只见他端正陪坐着,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许氏叹口气:你啊,外面的人都说你精明,懂得钻营,我看却不是这么回事。你既然觉得招待你叔祖,颇有为难之处,怎在他面前连个话也不敢说?
叔祖母这是哪里话,严祺赔笑,我哪里话也不敢说。
没有么?她看严祺一眼,他不是说,要在这里长住,还要用他那老宅跟你把南园换了?
严祺无语。
此事,他和容氏都没有跟许氏说过。不过许氏这些日子跟府里的仆婢相处得熟悉,必是他们口风不严,在许氏面前透露的。
此事,我不曾答应。严祺忙道。
换南园你是不曾答应,不过他说要长住下来养病,你可是答应了。
严祺无奈,道:他毕竟是叔祖,老家的亲戚,又是族长。我这宅子反正还算大,让他住一住又何妨。
我知道你是大方,和你父亲一样,唯恐别人说在外面风光便忘了本。可你要对亲戚好,也要看人。他是叔祖是族长又如何,总大不过你祖父去。你祖父当年在世时,南阳侯也曾经想让他儿子住过来,你祖父可是不曾应许。他最是知道南阳侯品性,一向拎得清,该应许的应许,该推拒的推拒,从不含糊。到了你父亲却心软起来,处处让着,以为家业殷实了,对那边好些,便能买来个好。你也是这么想,不错吧?
严祺被她说中,笑了笑,小声道:父亲这主张,也无甚错处。我们对京中的亲朋故友都大方,总不好亏待了家中。
京中的亲朋故友,你们来往看得到摸得着,他们对你是好是歹也终究能看得清,可南阳老家山长水远,可就未必了。许氏看着严祺,我问你,从你父亲开始,是不是每年都要送十万钱给族里,扶贫济困,赡养孤寡,开设家塾,让儿郎们读书?
正是。
许氏冷笑:这钱,都交到了南阳侯手里,你猜他是如何花的?
严祺愣了愣。
我去年回乡去,特地到处看了看。乡塾的先生换了好几位,都说月钱被克扣得厉害,忍不了就走了。如今请来的先生,不过堪堪能教儿郎们认字,至于读经论典,吟诗作赋,那是妄想。儿郎们上学,书和笔墨都是自备。这些物什,穷人家如何负担得起?家境好的,自会另请先生,不在家塾上学;家境不好的,堪堪认点字也就辍学了,哪里学得长久。故而那家塾办得是半死不活,了无生机。许氏道,至于扶贫济困,赡养孤寡,如今族中贫困孤寡的人家也有不少,可他们跟我说,从不曾得过你什么好处。许多人都说,高陵侯府出过皇后出过大官,却跟他们全然无干。在高陵侯府眼里,只有南阳侯那等发达有钱的才是亲戚,他们不是。
严祺听着,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有些不可置信。
叔祖母所言确实?他皱眉道。
确不确实,你回乡一看便知。许氏道,不过须得瞒着南阳侯,别让他的人带着你去看。
严祺又想到什么,连忙又问:叔祖母方才说到我家中的田产
田产?许氏摇头,我方才那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你那田产托给了南阳侯来管,那便是送他了。我且问你,这么多年,他可能送过账本给你看?
这确实不曾。严祺无言以对。
文吉。许氏看着他,语重心长,这些话,南阳侯在时,我为何不与你说?乃是因为我也不想让你当场与他撕破了脸。我反正早跟他闹翻了,坏人我来当无妨。我也不是想让你跟他讨还那些便宜,而是望你多想清楚。此事,费些钱财也就由他去了,你却不能再糊涂,尤其是对静娴。
静娴?严祺讶道,与静娴何干?
怎与她无干。许氏瞪他一眼,南阳侯逗留的这些日子,是谁大腹便便还在忙着操持?你以为南阳侯要你纳妾,静娴不知道么?你啊,当初静娴可是你要生要死闹着娶进来的,如今却由着她在背后受委屈,当真可气!
第七十七章 争执(上)
自从于氏离开,容氏就一直沉默寡言。
玉如在一旁睡着了,她就一直盯着玉如看,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睛定定地出神。
漪如被陈氏带回院子里,跟弟弟严楷一起用膳。等到吃完了走回来,发现容氏仍是那副模样。脸上虽然平静,却怔怔的,没有一丝喜色。
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思索了好一会,终于定住神,走到她面前。
她扯了扯容氏的袖子。
容氏回头看着她,眼神却仍旧有些飘忽,似心不在焉。
母亲。漪如望着她,你可是在想方才那叔母说的话?
容氏的目光动了动,随即道:胡说什么,我能想她说的什么话。
她说要母亲给父亲纳妾。漪如毫不避讳,道,母亲心中如何想?
你知道什么是纳妾。容氏淡淡道,大人的事,小童莫总来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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