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看她睡不着,打着蒲扇,叹口气:此事,你不可再到主公和夫人面前去劝,给他们添堵。
漪如不满:我怎是添堵?
怎不是添堵。陈氏用蒲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副使之事,你以为主公和夫人心里好受?主公原本可是要做正使的,却被崇宁侯凭空夺了去。不做也就罢了,偏偏还要主公去做那副使,生生被人压一头。皇后亲自出面,你父亲再是不愿意,也只能将这口气忍了。
说罢,她有些感慨:究竟是文德皇后不在了,若她还在,断然不会有这等事。
漪如忍不住道:当今皇后又不姓严,做这等事有甚稀奇。
虽不姓严,但严家可是对她有恩的。陈氏道,当年若不是文德皇后看中了她,她岂能当上太子妃?文德皇后去了之后,我看她对严家不错,以为她念着文德皇后旧日恩情,严家日后总算有依靠。不想她又叹口气,不是自家人,终究不一样。
漪如听着,觉得颇是无语。无论陈氏还是严祺或容氏,此时的严家上下,对皇后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信任。以至于在这事上,她选择为亲弟弟出头而委屈了严祺,众人竟觉得诧异。
这样也好。漪如心想,早早清醒,
也省得被皇后那人畜无害的模样蒙蔽。
可正当她这么想着,却听陈氏又道:罢了,只要你能顺顺利利当上太子妃,都是小事。
见陈氏又要开始唠叨她和太子的事,漪如忙道:阿媪可知,当初为我驱邪的那位高人在何处?
高人?陈氏诧异地看她,你问他做甚?
严祺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启程的日子已经不远,就在三日之后。
他此去,最少也要小半年,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年节了。扬州此时还炎热,容氏须得为他准备三季的衣裳,箱箱笼笼备了一堆。
严祺要离开,官署之中的事自然也要交割。
连日来,他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回到家里,都已经入夜。
这日,他正在官署中与幕僚议事,一名小吏突然进门来,向严祺呈上一张名刺。
严祺看了,露出诧异之色,待得议事完毕,忙到厢房里去会面。
只见那是个方士,须发半白,见到严祺,施施然行了个礼,微笑道:君侯,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严祺忙恭敬行礼,道:弟子无恙。未知半仙驾临,有失远迎。
旁边侍奉的小吏不敢怠慢,连忙端上茶来,陪着点心和时令瓜果,将案上摆满。
这方士姓罗,人称罗半仙。
据说,他在终南山中修行多年,参悟天机,道行颇深。今年年初来到京城,在玉真观里坐坛讲法,信众甚多。
数月前,严祺的女儿严漪如中了邪祟,从假山上跌下来,不省人事。正是这罗半仙为她驱邪,让她恢复神智。从那之后,严祺对这罗半仙十分笃信,但有不决之事,必定要向罗半仙问上一卦。
近来,弟子忙碌,不曾赴山门拜谒。严祺亲自将茶点端到罗半仙面前,问道,未知半仙今日前来,有何指点?
第九十六章 方士(下)
罗半仙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道:贫道昨日夜观天象,有些心得,特来拜会君侯。
哦?严祺道,半仙请讲。
府上的大女君,不知近日如何了?
严祺没想到罗半仙问起了漪如,答道:托半仙的福,小女无恙,一切如常。
罗半仙看着他:一切如常?与从前相较,君侯可觉得她有甚变化?
严祺怔了怔。
想到漪如近来的种种举止言行,他心中被触了一下。
半仙之意,昨夜天象,与小女有关?他忙道。
罗半仙见他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
还请君侯回答贫道方才所问。
严祺犹豫片刻,只得如实道:确有些变化。小女自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一改从前浑噩顽劣,似开窍了一般,不但知情识数,还帮内人管起家务来。
罗半仙眉间一动,道:我记得前阵子,女君曾闯长沙王猎会,闹出些事来。此举,不知女君如何向君侯说了是何缘故?
她说,是想去看看太子。严祺叹口气,也就这件事,小女与从前有几分相似。不过若换在从前,小女也不会这般大胆。
罗半仙抚须沉吟,道:女君醒来之时,贫道云游在外,不曾抵近探望。未知那时,她可有甚异状?
严祺忙道:有。说罢,他将漪如醒来之后,又是大哭大闹说他们会被满门抄斩,又是预言容氏产女宋廷机升迁等等怪事述说一边。
仙人?罗半仙目光闪了闪,道,女君说,这些都是仙人所示?
正是。严祺道。
那位仙人,还对女君说了什么?
她说还有许多,但那梦里纷扰,她一时记不清了。严祺道,后来,她不曾再提过,我等也并非再细问。
说罢,他好奇地望着罗半仙:此事,半仙有何见解?
罗半仙仍抚着胡子,干笑一声。
他本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小时候读不进正经书,却对那些志怪玄术之类的小书感兴趣。后来家里实在穷困,他正好也考不上功名,就出家去做了道士。在庙观里待了几年之后,他摸清了些门道,便迁居到终南山里,以半仙自居。
终南山里自称高人的不少,但罗半仙洞悉人情世故,交游广泛,结识了不少贵人。靠着他们提携,罗半仙的招牌打出来,名气越来越大,来求仙问道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幸运的,正莫过于为严府驱邪这事。说来也是事出巧合。当时,严祺病急投医,到处寻找能驱邪的得道高人,而罗半仙正巧到京城里来,经人引荐,到严府里去了一趟。
罗半仙早年在道观里做真道士的时候,倒是学了些医术,时常为那些被父母带来观里求助的小儿施药。从高处摔下来昏过去的,他也见过不少。
看过严祺的女儿之后,他有了主意。
那位闺秀,虽然高烧不止,但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后遗症。
且太医署的医官来看过,必是性命无虞。只不过严祺夫妇关心甚笃,生怕她出了什么差池,总想有个保全,故而要求仙问道。
贵人们最是惜命,像他们这样的人,罗半仙见得多了。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在严府里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又留下几张用鸡血写成的符纸,教了些玄虚刁钻的服用办法,叮嘱务必做得一丝不苟,时刻不差,女君才能醒来。
果然,严祺被唬住了,不但毕恭毕敬听从吩咐,还给了罗半仙大笔钱财。后来那闺秀醒来,严祺又送去了重谢。
此事之后,罗半仙的名望水涨船高。不断有富贵人家找上门来,重金求他作法。罗半仙甚至得以在京中扎下根来,买下一处道观,开设香堂,广招信徒。
而严祺也对罗半仙深信不疑,不久之后,又登门请他占卜,问的是一桩生意。
贵人就是不一样,何止一掷千金,出手就是百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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